第1305章 逆序写咒

“若能唤出她识海中的原印名。”他语声缓慢而沉重,“她便有一线生还之机。”

我站在苏雁一侧,看着她脸上浮现的咒母纹逐渐稳定,犹如干裂碑页上重现的早年笔迹,时断时续,却仍咬着不灭之焰。魂火在她胸前翻涌,灰中透红,那是一种异于裁焰的火种,仿佛天生拒绝书界的规训。

璃瑜收起咒阵,擦去额头汗水:“她识海虽乱,但未崩……她的魂火确实不属于命轨。”

火痕蹙眉,声音低冷:“你刚才说,她体内有你炽印之脉?”她盯着炽文,声音如刀,“这到底怎么回事?”

炽文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从灰袍下取出一个石盒,缓缓打开,一缕被封印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笔火,在盒中无声跳动。那不是命界的任何魂火颜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却带有灰白色光晕的印焰。

“这,是我当年燃下的一段印根之焰。”他淡声开口,神情却隐含追忆之色,“那时,命书初立,咒文未裁,魂页无录。”

“我与焚后、书白三人,同属上古书界草创者之列。”

他说到这,微微顿了顿,目光穿过石场,望向远方那片被雾障遮蔽的岭林深处。

“玖昀……她是我远支旁裔。”

“你是她长辈?”我脱口而出,一时没能压下心头的惊异,“你与焚后……是同一纪人?”

炽文点头,眼神幽然如灰中余火:“那一纪,我们尝试建立完整的命书体系——却失败了。”

火痕冷声:“为何失败?”

“因为笔……不能只为命而写。”炽文缓缓道,“书界后来所定下的规矩,是以魂识入轨、以命录生焰。但最初之印,是为裁咒而焚轨。”

“换句话说,我们本意,不是立命,而是——焚命。”

璃瑜轻声:“焚命?”

“是。”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当年书后尚未掌权之时,我与焚后同主一论——咒轨若滥,必焚其源。”

我心中一震,脑中那数度浮现的“灰咒起点”与“初印意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源头。

“你们想烧掉命轨?”

“不,是烧掉——能被滥用的命书。”炽文低沉道,“当时三印未定,裁文无规,许多笔者开始私刻命纹、乱载魂咒。印灾之主……原非恶灵,而是那段未归之识中,第一个觉醒的印魂。”

火痕怔住,轻声道:“你是说……那是自发生成的?”

“不错。”炽文沉声道,“是命书自身,因承载过多乱命之笔,诞生出的逆识笔意。它不是敌,而是自净者。”

我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窜入识海,惊得魂脉微震。

“你们为什么没告诉书界?”

“我们说了。”炽文忽然冷笑,那笑意带着长久压抑的讽刺,“书后却将它封印,命为印灾,禁止任何修笔者提及,并设三道忘咒结界,将我们的存在从书录中彻底剥除。”

璃瑜低声自语:“所以命书的历史……也并不完整。”

我点了点头,脑海中纷乱的线索开始拼合:印灾、三印、焚后、归裁、命轨逆转……这一切,从未是独立事件,它们根本是同一个剧本下,被撕裂又重写的章节。

“我要去咒原倒碑林。”我忽然开口,语气果决。

火痕看着我:“你疯了?那里是三印融合之地,也是笔环辞魇失控前的藏碑处。”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在那找出——如何将三印之力真正合一。”我望向苏雁,她的魂火已稍稍稳定,咒母纹不再翻涌,但却依旧灼烧不止,“她需要回焚。而要引魂归印,我需要知道三印的真正融合法门。”

炽文缓缓点头:“你若真要走,那就得穿过灰语岭南,那里如今已是倒碑林外围的咒雾结层。”

璃瑜却突然皱眉,盯着火痕:“你……你识火不对。”

我愕然转头。

火痕此时眉心微跳,识海中浮起一缕细若游丝的暗红光痕,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异样,抬手探向识脉,神情渐渐凝重。

“我的识火……像是被牵引。”

“去哪?”我立刻问。

火痕抬起头,缓缓说道:“那里,魂页中没有记载……但我却感到一种……非常熟悉的火息,像是我遗忘了什么东西,而它……在呼唤我。”

“你可能体内残留了焚后印骨。”炽文忽然开口,眼中泛出古灰色的光,“那火息,不一定是引导,有可能是——回引。”

我望着火痕,喉咙干涩难言。她也沉默,眼神里却多了一种决绝的沉静。

“我也走。”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璃瑜低声:“太冒险了。”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火痕反问,“若这一切都是咒源旧误,那我便要去把它……亲手改回来。”

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咒原倒碑林”。

而就在我们离开前夜,苏雁终于悠悠转醒。

她醒来时,脸上尚有一层咒纹未褪,仿佛梦境未尽。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死死咬着牙,望向炽文,又看向远方那灰焰翻涌的岭天。

“你梦到了什么?”我轻声问。

她抬眼,眼中有泪,却混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梦见了一个白发女童。”

“她坐在断笔堆上,满手咒灰,看着我。”

“她……叫我名。”

“我……也叫了她。”

“我喊她……”她喉头哽咽,咬着牙颤声吐出:

“灰咒之母。”

入了咒原第三日,天便开始怪了。

雾是灰的,云也是灰的。走在这片原野上,就仿佛魂识被人从书页中剥出,丢进一场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梦境。哪怕我们早已习惯命书世界里那些匪夷所思的构造,但眼前这一幕,仍让我背脊隐隐发冷。

碑林就在咒原深处,初见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不是“立”的碑,而是倒插进地的。

每一块碑都呈三角撕裂状,碑文倒着生长,从下至上,如同某种笔锋在逆写天地律法。它们不是站着的魂体,而是被强行按入泥土的“断命”。

更怪的是,这些碑,竟还在……滴墨。

碑尖朝天,碑体裂纹中有浓墨缓缓渗出,沿着地表向外扩散,在碑林间勾勒出一圈又一圈难以识别的咒轨纹络。那不是书后之墨,也不是归裁印痕,而是一种曾被遗弃、后来被遗忘,最终只能在这地底苟延的残咒语。

璃瑜望着一块倒碑,喃喃:“这写法……是逆序写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