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4章 永坠无魂命段

她的双目翻白，喉咙里传出低哑而诡异的笑声，整个人仿佛不再受自身魂识所控。

璃瑜脸色大变：“灰咒母纹——那是笔灾初源的印脉！她……已被完全感引！”

我想要上前将她镇压，然而她身体周围已经形成一道极为诡谲的灰火防咒，连归裁印也无法穿透。

苏雁忽然张嘴吐出一句古语：“我……不是我。”

“我是她。”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行古咒——那是“引页语”，早已从命书中被删除的死语文字。

我脑中骤然嗡鸣，只觉那咒语仿佛化作数道笔锋，一笔一划地撕裂我的识海：

【词缚已散，印根将现。母火既燃，命界须断。】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整片命界在沉吟。

不是风，不是火，是笔迹翻页的声音。

那不是命之落笔，而是……书界之终。

我抬起头，看见远方的灰天正被撕开一道笔痕，浓墨如血，从裂口处一滴一滴地落下——仿佛是从未来洒来的悲剧之墨，正缓缓写入我们脚下这片命轨未央。

“这场灾，不是书白留的。”

“是整部书界，从一开始，就写错了。”

是我命页上唯一的名字。”

灰焰翻涌如浪，映得整片岭地犹如被墨笔涂抹过的残卷。天幕上的裂痕还在扩大，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正一笔一划，将整座命界从背后撕开。而苏雁，仍旧站在原地，魂火疯长如疯草，灰焰缠身，面容苍白却空洞。

那咒母纹悬于她身后，如一轮不祥之月，圆环纹理间浮现出古咒碎字，字形诡异，似残非残，仿若命书最初版本未曾公开的笔迹，被强行从历史深层抠挖出来，如今复现于世。

我一时间感到呼吸压迫，哪怕魂识已历千劫，也从未见过这种纹形。

火痕握紧焚心之笔，步步逼近，却不敢贸然落印，瞳中燃着一丝不安：“我识遍焚书之咒，也未见此纹……这不是书界之物。”

我点了点头，身上归裁印已变得炽热如灼铁，隐隐有炸裂之势，仿佛这一咒形存在本身，就与整个命轨体系格格不入。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之际，斟灰缓缓走来，他的魂息愈发微弱，仿佛刚刚为陌尘封魂所耗的力还未回转。他眯起眼看着那浮动的灰纹，忽而双目陡然睁大，声音也带上了罕见的急切与震惊：

“这不是印灾本体……这是咒母继印。”

我皱起眉头：“你认得这东西？”

斟灰脸色苍白，低声道：“古代咒始者，在命轨立文之前，有三印未归于书后。此印……为其一。咒母，乃一切非命笔咒之根，其力不在于书写，而在——回焚。”

璃瑜此时也已从重伤中恢复七八分，她闻言，迅速从魂囊中取出一卷破损碑拓，那是她从书后旧域搜集而来，用残墨一笔笔誊录的上古碑文残页。她匆匆翻阅其中几页，脸色愈发凝重：“找到了……碑文记载：母印衍火，不裁不焚，惟回魂纹以破冤咒。”

“意思是，”她抬头看向苏雁，“这咒母之力，是唯一能对抗印灾初爆的存在，但前提是——要让魂火自己回到印纹之根。”

“魂纹回焚。”我咬着后槽牙，感到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

苏雁的魂识早已模糊不清，但却在这一刻猛然睁眼，目光仿佛透过魂火的雾障直视我们。她咬着牙，沙哑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愿试。”

璃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火痕，我们三人一齐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布阵，将苏雁封魂于岭腹深处的“印灵石场”——那是碎字绝岭底部一片极为罕见的魂骨遗地，四方皆由石笔铸成，地上铺着沉沉灰沙，沙中埋着早已熄灭的命火余烬，仿佛一个被遗忘的书写之冢。

我亲手在苏雁四周绘制“封识六咒”，火痕以焚心之笔点燃咒线，璃瑜调动残页之气引导印流入魂脉。

而就在整个封魂法阵即将闭合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阵外传来。

那是一种拐杖击石的节奏，沉缓却精准。

我们齐齐转头，只见灰沙中缓步走来一名身披破旧灰衣的老者，他的衣角沾满字灰与残咒碎片，手中拄着一柄断笔形拐杖，笔头竟嵌着一段早已碳化的印核残片。

那双眸，浑浊却犀利，宛如封笔者千年的回眸。

他站在石场外，声音低哑，如风吹古卷：

“封魂之阵，恐封不住她。”

我立刻挡在苏雁前方：“你是谁？”

他轻轻一笑，笑中却带着数纪之前的幽远：“吾名炽文。”

“昔为命书创始前，三印持笔者之一，号古写者。”

璃瑜闻言大惊，手中笔魂几乎失控：“你……是上代印臣？”

他点头，又抬起拐杖，指着苏雁体内那翻涌不息的咒母纹：“她体内的东西，已非继印，而是——主印的复燃。”

我愕然：“主印？”

“是。”他沉声道，“咒母之初，本无识。但当年书界立命，裁笔三分，吾与辞魇、归叙三人持印为序，立下命契之根。吾笔为火，名炽印，本为生。”

“但书后不信旧咒，弃之不用，将吾三人逐出命轨。吾为火者归于石场，辞魇持环入辞魂锁井，而归叙……则将印骨献于初契之碑。”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苏雁，语气愈发深沉：

“她之所以能引动咒母，不是偶然，而是因为，她魂识中……有吾炽印之脉。”

“这石场……是她唯一能熄印还魂的地方。”

我闻言如坠冰窟，一下便明白了之前苏雁为何能感引印灾、为何能承受咒反而不灭。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命轨之中人。

而她所背负的，是命书最初就被放弃的“原咒遗骨”。

火痕上前一步：“她能撑过这回焚吗？”

炽文闭上眼，似在默默感应苏雁体内魂火流转的轨迹，片刻后缓缓开口：

“若能于魂火将熄之际，唤出她识海中的原印名，便可暂时稳定咒母之力。”

“但若失败——她便永坠无魂命段。”

岭腹封魂石场，死寂得仿佛时间都已被剪断。

炽文站在那层层石笔铸起的圆阵边缘，拐杖笔锋微敲地面，灰沙随之晃动出圈圈波纹。他的背影像是从某段古旧残页中走出的遗迹，一举一动都带着年代久远的沉压，不容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