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命

法场一片混乱!

谁能想到,丁一厉的人头,会被鹰扔下来。

这是不祥之兆。

孙蓝羞本已经意识模糊。

千刀万剐都承受了,脑袋被砸一下,又能算个什么。

可她还是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居然再次开始泵血。

她瞳孔前所未有的收缩,一遍又一遍的看。

是丁一厉。

没问题,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恶贼。

当年被冤家买回去,这畜生就馋自己身子,那时候,这畜生家里有个恶婆娘,有贼心没贼胆。

跟着太子造反成功,恶婆娘一家被他陷害,成了国师同党,全部诛杀,他自由了。

清君侧那一日,冤家本可以逃走,却被丁一厉出卖。

你毁了我的生活,我要杀了你。

自己一介女流,除了这肮脏皮囊,也没什么手段。

投怀送抱,强颜欢笑,使出十八般解数,这才让他放松了警惕,当年伺候皇上,也没有这几天用心用力。

刺杀失败,自己被凌迟处死。

这些恩怨,足够让她把丁一厉刻在脑子里,化成灰都认识。

“咳……咳……呵呵……呵呵呵……”

孙蓝羞喉咙里发出一些难听的声音。

她舌头已经被割走,已经丧失说话能力。

她在笑。

曾经的京师第一花魁,比厉鬼还要难看。

就连刽子手都被吓了一跳。

“娘娘,咱只是个手艺人,和你无冤无仇,日后可千万别来找咱,咱给你念经!”

明明是大白天,刽子手浑身发冷。

凌迟了这么多人,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娘娘,你的仇人是丁一厉,昨天晚上有人袭击卫所,割走了丁一厉脑袋。”

“你看……脑袋就在那!”

“娘娘,你是不是白莲教的仙人?是不是有人在帮你报仇?”

“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刽子手越想越怕。

白莲教那些妖人,不敢找大官报仇,往往被泄愤在刽子手头上。

我们也冤啊。

……

“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鹰……卫空。”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话音刚落下,全场锦衣卫全部拔出绣春,警戒四周。

有些锦衣卫已经展开臂上短弩。

所谓的指挥使,自然不是当今的指挥使包英正。

而是上一任……谢破浪。

京师很多人都知道,黑鹰卫空,是谢破浪养的凶禽。

谢破浪被生擒,卫空不知所踪,包英正令人寻找,一直没有踪迹,没想到今天会出现,而且还和袭杀丁一厉的凶手有关联。

这就证明,国师余党还有高手。

“杀!”

锦衣卫的千户大手一挥,飞鱼服下的短弩朝卫空开弓。

刹那间,弩箭铺天盖地飞向卫空。

很多人替卫空捏一把汗。

鹰虽能制霸长空,但它距离地面太近,锦衣卫的弩,出了名的快。

鹰再快,快不过弩箭。

然而,卫空长空啼鸣,藐视锦衣卫,身形进一步降落。

它居然在故意往弩箭网里钻。

黑翅翻飞,罡风乱舞,弩箭纷纷改变方向。

最终,卫空笔直飞到孙蓝羞身前。

噗!

鹰喙不偏不倚,精准穿透孙蓝羞喉咙。

旁边的刽子手当场尿了裤子,他以为卫空是朝他而来,要取了自己的狗命。

……

孙蓝羞保持着笑意。

真好。

这只老鹰,还能让自己解脱。

冤家,我来伺候你了,下辈子我还要伺候你。

我这一辈子不如个牲口,只有你把我当过个人。

冥冥之中,孙蓝羞看向了惊慌的人群。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人影。

是恩公。

恩公的表情和别人截然不同。

难道……是恩公帮我报了仇?

一定是这样。

冤家托付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孙蓝羞不能动弹,气绝之前,用尽全力眨了眨眼。

这是在磕头。

闺女,娘对不起你。

闺女,娘不配养你。

跟着恩公,你能当个人。

跟着娘,你一辈子都是婊子养的。

娘不能让你也当婊子。

这人啊……

为什么能这么命苦。

……

高山河看懂了孙蓝羞的眨眼。

她在给自己磕头。

这人,这命……

怎么能这么苦。

……

卫空飞走了。

更多的锦衣卫赶过来,试图去追击卫空,可徒劳无功。

高山河第二次见到包英正。

上次在地牢,包英正浑身是血,手提国师人头,跪在太子脚下,卑微到尘埃。

今日再相见,指挥使大人身穿蟒袍,身旁站满飞鱼服精锐,举手投足比将军排场还要威风。

官威养人啊。

明明还没一只猴子壮,却给人一尊凶神的错觉。

这家伙的内功,绝对超过了百年。

深不可测。

……

高山河回归天牢,继续点卯上班。

黑鹰卫空出现,丁一厉被杀,扑朔迷离。

菜市口已经传出多个离奇版本,都煞有介事。

有人传:谢破浪虽身陷囹圄,但手眼通天,依然遥控着锦衣卫,这些都是基本谣言。

最大的谣言,涉及到了太上皇,说太上皇要赦免老花魁,当朝皇上不许,太上皇没办法,只能派人暗杀丁一厉,再送老花魁一程。

……

天牢气氛沉闷。

总兵刘心宽突然回归,开始点卯。

经调查,张三三是白莲教妖人,试图劫狱,救走同党,结果被英勇机智的高押司识破,并及时制止。

罪犯张三三非但没有束手就擒,还敢拔刀反抗。

关键时刻,高押司夺刀反杀,成功制止一场劫狱事件。

没有假条,没有在岗的狱卒,全部鞭子伺候。

已经有十几个人正在抽鞭子。

有三个校尉玩忽职守,革职查办,当场扒走官服,锒铛入狱。

……

“刘叔,有时间养养身体吧,眼圈都黑成啥样了!”

高山河原本想建议刘心宽,要御下严格。

但转念一想,其实没什么意义,总兵也做不到只手遮天,狱卒们的身份千奇百怪,稍不留神就会招惹到小人。

别找自己麻烦就好。

但刘心宽有心,还是杀鸡儆猴,甚至不惜革职了三个校尉。

他们怂恿张三三,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刘心宽十年前就不屑玩这种手段了。

“也没几个月活头了,一辈子在女人肚皮上纵横,爷们死也要死在肚皮上。”

刘心宽饮着小酒,唆着卤肉。

但他的手在抖。

嘴唇有点发紫,印堂都有些黑。

“刘叔,别开玩笑!不吉利的话说多了,小心应验。”

高山河皱眉。

“没开玩笑!”

“我害了花柳病,已经病入膏肓,宫里的御医都说了,活不过三个月。”

“我这个人,一辈子克妻,谁嫁给我,谁就会横死!娶了九个,横死九个。”

“至那以后,咱就只去青楼,你别说,青楼的娘们,一个个命真硬,只要不成亲,就能活蹦乱跳,还给咱生了孩子。”

“咳……咳……”

一壶酒入腹,刘心宽开始咳嗽。

高山河嘴角抽了一下。

每天接那么多客,那是你儿子嘛?

“山子,这些年我攒下的几处院子地契,还有余留银票,全在这包袱里。”

“你先别拒绝,这不是给你的。”

“我的老婆全死了,子侄外甥全是白眼狼,当年破落,都来落井下石,不提也罢!现在儿女一共十三个,全是妓女所生。他们喊我爹,却没有一个像我。”

“儿女们都孝顺,其实都是想要我的遗产。”

“我确定不了谁身上有我的血,但我有个计划,可以确定谁真心实意给我养老送终。”

刘心宽嘴里咀嚼着卤牛肉,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明日清晨,我会被判个玩忽职守罪,剥夺总兵官职,贬为平民,财产全部充公。”

“当然,那些财产加起来没有二两,维持我清官形象罢了。”

“之后,我就是个将死的重病老人,没钱没势,只有浑身的麻烦。”

“你别来照顾我,我让我的儿女们过来。”

“你悄悄记录着,最后是谁伺候我,就把这些遗产给谁。”

“如果无人来照料我,你就留着吧。别拒绝,否则我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