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子俩的烦恼

今天是周末，终于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晚上他一个人极少出门，因为，这里晚上差不多街道都是黑灯瞎火的。公用电话极少。白天多数时间陪着黄老板，而且，这种长途电话是很费钱的，他还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因此，出门这么久，他才第一次使用办公电话和家里联系。

父亲接的电话，只是简短的问了问情况，便将电话交给了母亲。母亲告诉他，现在他们都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她的病情现在终于稳定下来了，饮食起居和精神都比原来好得多。现在天气开始变冷，她反而担心他穿得够不够暖和。

李牧然笑道：“这边不冷。你不用担心。我的钱也足够，要是冷的话我会买衣服的。妈，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多穿一点衣服，不要受凉。”

“老板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是住在厂里吗？那么多人，你要收敛一下，不要和别人吵架。”母亲自顾自的问，似乎完全没有听他说的什么。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李牧然的鼻子有些发酸。曾经，他很讨厌这样的唠叨。

“我知道了妈，老板人很好。一个月给我五百块的工资呢。而且，他以前买了一套房子，让我一个人住那里，什么都不缺。我真的很好。”李牧然不是显摆，而只是想让母亲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能干的就多干一点，不要怕吃亏。出门在外，吃亏是福。”母亲说。

“嗯……”

“春节……你回不回来？”母亲终于问道这个问题。

李牧然沉吟了一下，回道：“现在厂里很多事，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到时候再看吧。我尽量回来陪你们过春节。”

“不是我们，是小雪。她问了好多次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李牧然听到了母亲微微的叹息。

他沉默了。

对于林雪，实话说，这段时间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更多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实。但他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你要不有时间给她写信说说吧。”母亲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妈，有些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我总觉得，她和我不是同一类人。”

“你这说的啥话？你们在一起两年多时间，平时相处得也那么融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她是不是……”

“没有。妈。只是我觉得，她这个人太功利了。”

“怎么就功利了？现在这个社会，不是都在向钱看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李牧然额头上都快冒汗了。这话说的，他有喜欢的人？呵呵……可不知为什么，柳逸菲的笑容却陡然在面前浮现。

“妈，我没有……额……这是厂里的办公电话，我不好长时间占用。我……过几天给你打电话。现在挂了啊。”李牧然赶紧挂了电话。

心虚吗？或许。可是，他心虚什么呢？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另一头，李牧然的父母，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

以他们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都没想通。

林雪每次遇见他们，都一如既往的热情，还有善解人意。若是说儿子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孩儿……这似乎根本不可能。毕竟，两人这两年多几乎没有分开过。同学？女同学里要找到比林雪聪明、漂亮的，更是没有。

最终，两人只有长吁短叹。儿大不由人啊！

让老父亲稍稍感到欣慰的是，儿子虽然没有继续上学，可在那里竟然找到了月薪五百块钱的工作。比起他这个作为副局长的父亲都要高出好几倍。难怪现在那么多人下海。

当初，儿子放弃了进大学的机会选择南下打工，单位里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鼠目寸光啊不思进取啊这些。他也没少因此受到调侃。虽然现在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但，不管怎样，这也体现了儿子的能力不是？要知道，在那里，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到底是年轻人啊，到底是时代不同了啊。

“你问他地址没有？”父亲突然问道。

母亲一脸怪异的看着他：“问地址干啥？你要过去看他？还是你会买东西给他？”

父亲期期艾艾的道：“额……这个倒没有。”

“那你想干啥？”

“我只是想，让小雪主动给他写信。说不定……”

母亲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下次！下次我一定将他的地址问个明明白白。”

“你呢，看到小雪，也多和她聊聊。这姑娘……哎！真不知那臭小子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还不是随你？一根筋！”

父亲只是苦笑。

“对了，听说他爸正在活动，想升正科。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你这说的什么话？”父亲瞪了他一眼，“再则说，我这个副局长，你又不是不清楚。纯粹是他们用来挡枪的。我说的话，屁用没有！”

“我就这么一说，你着急上火干啥？”

“我不是上火。这种事，哪有这么简单？他这个人吧，其他都好，就是权利欲太重。实话说，我还真担心他会走上歪路。”

“背后不兴这样说人家。”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父亲嘟囔道。

林父的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出头。在副科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好几年了，不出意外的话，晋升正科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只是，现在推行干部年轻化，他这个年纪有些尴尬，再等几年，就算升到正科，前途也极为有限。何况，现在越来越多的大学生正在抢走不多的位置，他这个财贸中专毕业的，竞争力太小了。

因此，他这段时间暗中不断的打点，这些，李牧然的父亲都看在眼里。

他能理解他，可心中却并不以为然。

他的看法是，在财政系统，德是第一位的。否则，极容易滋生腐败。财政系统出现问题，影响的面极广，毕竟，现在国家财政非常困难，到处缺钱。甚至，本来一些专款专用的资金被大量挪用，已经引起的社会的不满。这些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拨付的事，便是财政局局长也说了不算，他一个副局长，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他只能在核算时严格一些，保证那些款项不被某些人贪墨。对于综合核算部门，他也盯得极严。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但超出这个范围，他就爱莫能助了。

林父这个人怎么说呢？李牧然父亲给他的评价是太过油滑，原则性太差。在副科这个位置上，他还不至于乱来，毕竟，上面这么多眼睛盯着。可他要是掌握了实权，就难说了。

李牧然父亲看在未来有可能儿女亲家这个面子上，也曾多次在私底下劝说过几次。每次林父都是打哈哈。后来，他也不再多话了。

哎！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何必操这么多心？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了。见外面天气不错，便扶着妻子下了楼，来到了室外。

李牧然当然不知道父母这些事。他现在的脑子还真有点痛。

书买来了，图书室也建立起来的，可是，读书的人寥寥无几。几千人的厂子，平时借书读书的人，不超过十人。其中，绝大部分还是范总师刘经理等等的部门负责人或者业务骨干。这完全与他的初衷不符啊。看着那些整整齐齐排列在书架上花费黄老板一大笔钱的书册，他是真的有些心疼。

倒不是心疼花了那么多钱。而是心疼这些书。任何人只要读懂其中的一小部分，便完全可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虽然知道大多数生产线员工的文化水平都很低，但不会都那么低吧？一两个高中生，总是能挑出来的吧？难道，他们就没想过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还真说对了。他们基本上都是这样想的。”组装车间的黄主任笑着对他说道。

李牧然不解：“这又是为何？”

黄主任是黄老板的远房叔伯兄弟，对这事，他是深有感触：“我原来也是普通员工，要不是我哥，你觉得我会成车间主任？其实，在大多数私企，改变命运的，往往是老板一句话。”

“我觉得你挺有能力的啊，我看过你管理你们那个产线，很不错啊。怎么说是老板一句话呢？要是没有能力，黄总会提拔你？”

“所以啊，这只是一个方面，没有能力，我哥自然不会让我负责这条线。可是，难道这个车间这个厂里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么？如果不是这种关系，我哥会让我来负责？”

这倒是实情。这个黄主任对自己的认知还是非常清楚的。很难得啊。李牧然不禁赞赏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看来还是我片面了。只不过，个人最终的成就，决定性因素还是个人的能力。如果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里，那就……嗯……”

“呵呵，李老弟，你不用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想说啥。就我来说，能够在这个厂里一直干下去，也挺不错了。我还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他扬了扬手中刚才借的书，笑道，“我只是希望能赶上我哥的脚步，不至于落后太多。”

但这并非李牧然想要的结果。

改变一个人的处境，相对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太难了！何况是改变一群人？哎！能够改变一些是一些吧。只是这种事，需要一个非常有力的抓手。

到哪里去找到这个抓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