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牢底坐穿的勾当

谢小环白了一眼,缓缓竖了个中指。

陆浔麻利转身,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个精致的青花杯,又从身侧的柜子里捣鼓了半天,翻出一只长嘴鸡公壶来。

“满上,满上!”

陆浔说着将壶身用袖子擦了又擦,脸上堆着不可言喻的谄笑,这个表情,像极了个准备献媚的女人。

“白开水?!”

谢小环拿起杯子又猛地摔回桌上,脸上一万个不情愿。

“啊?是啊!”

“我的姑奶奶,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在营业呢,营业懂不懂,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喝酒呢!”

见谢小环脸色一冷,陆浔连忙哭嚎着解释。

“以水代酒嘛,那个啥,刚才说的那个大买卖,你跟我再细细唠一下呗。”

“哎哎哎,你什么眼神,我先申明啊,我绝对不是为了那些个银子,就我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你是了解的,我主要是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

“这么大个买卖,我怕你吃亏啊,帮你把把关。”

陆浔努力把话圆了回来,脸上一副你死了我可怎么办的表情。

谢小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头一蹙,然后又抿了一口。

“你这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谢小环嘟囔道,不是酒就算了,竟然一股子怪味。

“就,就调理身体的好东西...”

陆浔有点心虚,准备搪塞过去。

谢小环闻言眉头更紧。

“这东西调内火,固本源,通气血,你们女人喝了更好,特别是像你这种年纪的,那简直是神药!”

“等下我拿点给你回家煮水喝。”

陆浔一脸慷慨的说道。

“什么鬼玩意,我才不要!”

谢小环嗤之以鼻。

“言归正传,赶紧赶紧,等下天都要亮了!”

陆浔说着赶紧又把杯中的白开水添满。

谢小环双手托腮撑在桌上,凑近些盯着陆浔的脸轻声道:

“有一批脏银,现在就藏在金陵最大的那座青楼里...”

“红袖添香!?”

陆浔脱口而出,就看着谢小环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异样。

“这个地方,金陵人都知道,我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

陆浔赶忙替自己狡辩。

谢小环也不理会,继续娓娓道:

“东瀛倭寇知道吧,这几年扬州倭患加剧,朝廷打击的力度也加大不少,听说最近还特意从都城洛阳派人带兵过来监察。”

陆浔微微点头。

扬州毗邻东海,大唐八百里海岸线,扬州狭长的地域占去六成,可以说是受倭患最严重的地方,没有之一。

而金陵郡作为扬州最靠海岸线的一个城,可谓是首当其冲。

“那这么多年,你说为什么朝廷发兵一波又一波,依然没办法将倭患铲除。”

陆浔继续点头。

谢小环瞬间一个抬脚过去。

陆浔纹丝不动。

“我跟你讲,我就不退,这个地方你要是把它踢坏了,那你完了,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死样,问你话呢!”谢小环没好气道。

“这还要问,不就是扬州官府勾结倭寇嘛,这不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事。”

这么个低级的问题,让陆浔终于找回了一点存在感。

“东瀛富产白银,听说是很富有的那种。”

“这么富有为什么还来我们大唐搞事情?”

陆浔脑路清奇,问了个让谢小环有点神经短路的问题。

“石头能管饱吗,你吃个给我看看!”

“哦...”陆浔似懂非懂。

谢小环端起杯子润了润嗓,继续解释道:

“我们市坊上流通的银锭,包括京城各地,都是有特殊标记的,也就是每个地方的铸币司官印。”

“所以...”

“所以红袖添香里的那批所谓的脏银,其实是来自东瀛的!”

陆浔抢了个答。

“是的。”谢小环也不去计较这个白痴的答案,继续说道:

“所以这批脏银想要在市面上流通,要么砸烂掉当碎银用,但是这样就不值钱了。”

“要么就得通过铸币司将那些银子重新熔炉成型,标称重量,然后再印上特殊的标记,再通过一个买卖流通大的地方正式洗白。”

“铸币司肯定不会...”

陆浔话锋猛的一停,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说,这批银子就是官府和倭寇勾结所得,就等着金陵铸币司重新熔炉打标,但是现在放在红袖添香那里,还来不及处理洗白?”

“是的,而且成型的银锭也要通过红袖添香这个金陵最大的青楼流通再转一手,才能真正的摇身一变,由脏转白!”这次谢小环终于竖了个大拇指,对陆浔表示赞赏。

“那也就是说,你们要去抢的,是官府的银子?!”

“是的。”谢小环眸光闪烁,贼笑着大方承认。

“那这不是牢底坐穿的勾当吗!”

陆浔说着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他还以为是个什么脏银呢,原来是这样子的脏银,这是能劫的吗?

“不是你们,是我们,我们一起参与。”

谢小环纠正道。

“不干!坚决不干!”

“这不是明摆着去送菜吗,你说劫点那群倭寇自己兜里的银子,或者什么江洋大盗的银子,这还说得通,反正都是黑吃黑,你这是黑吃白啊!”

陆浔猛灌了几口白开水下去,他此刻觉得有点莫名的头晕。

“你也不能去,我还指望着你让我赚点银子安享晚年呢!”

陆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谢小环看着他这副神态,笑意渐浓,继而开口: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觉得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官府那些人会自己出面吗。”

陆浔表情一僵,把目光投向了一侧,试图掩盖尴尬。

“他们最多只会派一些编外人员来参与这个事。”

“从正常的逻辑来说,这种事情,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暴露,毕竟朝廷年年发兵剿倭,这事一旦被上面的某些人知道,一定是拉出来斩首示众的。”

“而且就算这件事最后暴露了,他们也只会把那些个无关紧要且不会牵扯到他们自身的人拉来当替罪羊,他们会把自己拧的干干净净。”

“所以,本质上这还是黑吃黑。”

谢小环说完自顾拿起水壶往杯里倒,发现壶子里已经没水了。

“我去加,我去加!”

陆浔见势抢过壶子就要起身。

“算了,不喝了,寡淡的。”

谢小环摆了摆手,再次拿起桌上的那把小弯刀。

“这种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陆浔将水壶拿开,重新坐正,问了一个很正经的问题。

如果暴露会给官府衙门里的那些人带来不可承受的代价,那么这个消息一定是绝密的。

陆浔不知道谢小环后面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或许是真有其通天本事,竟然可以知晓这种隐藏的消息。

但是陆浔总觉得不太对劲。

劫个朝廷眼皮子底下的脏银,能这么顺理成章的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可以告诉你消息千真万确,而且机会肯定只有这么一次。”

谢小环继续下套,反正就这么一次机会,咸鱼翻身,成不成就全凭天意了。

“这买卖成的胜算有几分?”

陆浔继续深问,他并不清楚谢小环背后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只是从形势上来说,风险肯定是有的,但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没成之前都是零,我们的人在红袖添香那里已经踩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点了,那批银子应该是他们上面遇到点什么麻烦,所以才耽搁了洗白。”

“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投入太多的精力在这批货上,我们要面对的,无非就是那些编外的守财奴。”

谢小环说完,眉头一瞪,一脸贼笑。

“好吧,那么问题来了,你把我拉上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不会就来听你讲个故事,我就白得一万两吧。”

“反正我刚才就说了,打打杀杀的事我干不了,我就算去也是给你们拖后腿的。”

陆浔干脆摆烂,直接就撂了。

“我们需要一个熟面孔,一个在青楼里常年混迹的熟面孔。”谢小环边说边笑,眼神玩味。

“那你找错人了,我压根不去那种地方的。”

陆浔拿起空杯,假装喝了一口空气。

“那算了,当我没说,就当我今晚没来找过你。”

谢小环说完就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

“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陆浔拖长声调,慌忙抬了抬手,就看到一张纸条唰的一下飞到了自己的指缝间。

“具体你要做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

谢小环说着又指了指木桌上的面皮。

“我要二十张这个东西,料子得和你桌上这个一模一样,不能作假,不然我打死你。”

“银子都算在那一万两白银里,事成后我会来找你。”

“明晚你亥时动身,子时撤退,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算你要做的事最后没完成,你也要想办法赶紧离开,不要在那里停留。”

“那你...”

“不用管我,也不用担心我,你保证你自己安全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谢小环打断了陆浔要说的话,语气变得有点沉重。

半响,谢小环深呼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那头乌黑的长发。

“走了,不要想我。”

谢小环说完就径直往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又忽然停住了脚。

她悠悠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懵的陆浔笑眯眯开口。

“要不喝点?”

“喝不了,我还要办正事呢。”

陆浔把头一扭,趾高气昂。

“喝点吧,我请客,就当是提前庆功。”谢小环不死心。

“那就...喝点?”

“老地方?”

“走走走!”

陆浔起身将纸条收好,摩拳擦掌。

“走什么走,我先走,一炷香以后你再来,懂不懂规矩!”

谢小环声音远去,身形瞬间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