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荒山破庙

残月高挂,陆昭携着阿兰回到了东水驿站。

镇守使林月娥正倚在柜台前翻阅账册,听得脚步声抬眼望去。

陆昭将阿兰推至身前,按着阿兰做了一个揖,自己则拱手道:“林前辈,这位是我白水城表亲家的姑娘,唤作胡兰。家中遭了变故,偏生女儿身不能继承祖产。

晚辈初至沂水宗,人微言轻,还望前辈垂怜,给这丫头寻个差事。别看我这小妹生得单薄,却是能吃苦的。”

阿兰会意,亦是十分配合,捋起袖子,努力挤出一丝肌肉来。

林月娥见阿兰这唇红齿白的模样,眼角浮现出一丝慈祥,温声道:“陆道友请放心,老身定会好好安顿你家小妹。”

在东水驿站一住便是三日。

林月娥待阿兰极好,不仅给她安排了帮厨的活计,闲来还教她读书写字;阿兰聪慧,亦是学得极快。

陆昭原本只打算稍作休整,等灵马一到便启程,谁知左等右等,驿站的灵马迟迟未至。

他倒也不急,索性厚着脸皮,跟着阿兰蹭了好几顿驿站的饭菜,驿站的饭餐是正经大厨做的,比俗世院免费提供的不知要好上几倍。

第三日正午,陆昭正捧着碗筷,津津有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香米,林月娥忽然走到他身旁,似笑非笑地说道:

“陆师弟,你这几日饭倒是蹭得勤快。”

陆昭咽下嘴里的饭,笑道:“林前辈,既然收了阿兰,加上陆某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而且,不是说咱俗世仙可以免费吃住吗?”

林月娥轻哼一声,指了指正在灶台边忙碌的阿兰:“兰妹子是靠自己挣钱换吃的,你呢?而且,免费吃住,吃的是烤馕,住的是马棚,现在全部是看在兰妹子的面子上,给你安排好的住所。”

阿兰闻言,得意地扬起小脸。

陆昭讪讪一笑,正要再辩,林月娥却已收敛笑意,正色道:“陆师弟,你应该知道,杂事堂的规矩。”

“杂事堂,不养闲人,对吗?”

“既然知道,那把这任务做了。”

林月娥袖袍一拂,一枚深蓝色的木匣稳稳落在陆昭面前。

调查任务。

陆昭拾起玉简,略感诧异:“咦?驿站也能像杂事堂那样发布任务吗?”

林月娥微微颔首:“自然可以。镇守使的职责之一,便是收集当地百姓的汇报,整理成任务,再提交给杂事堂,只不过许多镇守使不愿意费这事罢了,毕竟没有奖励,就没有做的动力。

若能在任务传至沂水俗世院之前就完成,便可直接在杂事堂领取贡献点。陆师弟,以后去新的驿站,都可以去大厅里看看,整日无所事事,终究让人不舒坦。”

陆昭闻言,尴尬一笑,随即打开木匣。匣中躺着一张薄薄的草纸,上书:

【钱隆村农妇王氏来报:

后山顶有座破庙,近日有陌生鬼祟之人频繁出没,疑有不轨之举。

奖励:暂定一贡献点】

“这是今日新接的调查任务,路程不远,以你的脚力,四五个时辰便可抵达。”

……

子时已过。

残月如钩,悬于山巅,将破庙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寂的银辉。

庙内蛛网垂挂,供桌上的神像早已面目全非,唯有一堆篝火驱散了几分阴寒。

火光摇曳,映出两道身影。

一人樵夫打扮,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柄磨得锃亮的斧头,脚边堆着几捆新砍的柴火。

火堆对面,坐着一个游侠儿,腰间佩一把钢刀,刀鞘磨损,显然久经风霜。他沉默地擦拭着刀刃,火光映在冷铁上,泛出森然寒光。

忽然,庙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枯叶的声响格外清晰。

樵夫的手悄然摸向斧柄,指节微微泛白。

游侠儿亦是抽出那柄钢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月光倾泻而入,推门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灰色衣袍的少年。

胸口“沂水”二字在火焰之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见二人如此如临大敌,他笑道:“小生正要往东水驿站而去,可惜天黑迷了道,恰见山上庙中有火,特此前来借火休息一夜。”

“可以。”那樵夫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

少年道了声谢,在火堆旁坐下,伸手烤了烤火,似是随口问道:“不知二位深夜来此破庙又是作甚,可是和我一样迷了道?”

“等人。”樵夫嗓音低沉。

“何人?”少年笑意不减。

樵夫忽地抬头,嗓音沙哑:“这位小哥,你可否听我讲个故事?”

“为何不可?”

“若有一人,妻子难产而死,女儿又被妖狼叼走。后来,他寻到一处地方,每日子时,皆能与妻女相见。可忽然有一日,来了个仙人,将他的妻女……再杀了一次,你觉得,此事如何?”

少年沉吟片刻,轻叹道:“着实做的有些不近人情。”

游侠儿忽然冷笑一声,接口道:“如此一来,我倒是也有一个故事。”

“这位侠士请讲。”

“某君行走江湖数十年,为的就是报那灭门之仇。报仇之后,人生已无目标,孤苦伶仃,漂泊异乡数十年。后来,他遇一娘子,不嫌他满身杀气、身无长物,愿与他共度余生。可某日,忽有仙人降临,言道那娘子……乃是妖怪所化,此事,又当如何?”

“着实有些难以抉择。不过,在下也有个故事,二位可愿一听?”

二人沉默。

“在遥远的华夏,没有神仙,只有凡人。有个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年却不得中举。

然而有一天,家门口来了一位少女,并不嫌弃他的贫穷,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甚至还为他建起了二层高楼。如是数年,有一天,他的妻子不见了。”

庙内寂静,唯余柴火噼啪。

少年继续道:“此时他猛然惊醒,梦醒后,他所谓建起的高楼,依旧是之前破败的茅屋,膝下的一儿一女,不过是两团稻草,屋内早已蛛网密布,灰尘漫天,而他自己,却已形容枯槁,阳气尽泄,那妖魔见再也榨不出新的阳气,便亲手撕碎了这个梦境,留下一地鸡毛。

二位,这个故事,怎样?”

樵夫与游侠儿身形却已绷紧,如弓弦满张。

这两人,自陆昭进庙以来,便从未睁眼,仿佛梦游一般浑然无知,显然是沉醉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不可自拔。

他们的所作所为所见,皆是被隐藏庙中的妖魔所控制。

“二位,既要动手,何须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