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概述

古代印度(中国古籍中亦称“身毒”、“贤豆”、“天竺”等)的地域主要包括今日南亚次大陆的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

印度文化发源于印度河流域。据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开始的考古发掘证明,印度河流域早在公元前2500—前1750年就已出现城市化文明,其中最大的城市遗址是摩亨佐达罗和哈拉巴(在今日巴基斯坦的信德省和旁遮普省)。印度河流域文明已经进入青铜时代。虽然石制工具仍在使用,但已经出现大量铜器和青铜器,其中有斧子、镰刀、锯子、鱼钩等生产工具,也有刀剑、箭镞、矛头等武器。居民主要从事农业,农作物有小麦、大麦、棉花、胡麻、蔬菜、瓜果等;也从事畜牧业,驯养的牲畜有牛、羊、猪、狗、鸡、象、骆驼等。手工业有冶金、纺织和制陶。城市建筑具有相当规模和水平,尤其是富人居住区,不仅有分成厨房、浴室和卧室的楼房,还有完善的排水系统。雕塑艺术也很发达,有许多石头、陶土和金属雕塑品。这个时期的文字主要保存在出土的大批印章(约有两千多枚)上。长期以来,印度国内外一些学者专门研究这种印章文字,有的认为属于古印度雅利安语族吠陀语的早期形式,有的认为属于达罗毗荼语族,尚未获得公认的译解方法。印度河流域文明于公元前十八世纪开始衰落。衰落的原因不明,学者中有的认为是由于外族(雅利安人)入侵,有的认为是由于自然灾害。

印度现存最早的文献是四部吠陀本集,其中最古老的是《梨俱吠陀本集》 (简称《梨俱吠陀》),另外三部是《娑摩吠陀本集》(简称《娑摩吠陀》)、《夜柔吠陀本集》(简称《夜柔吠陀》)和《阿达婆吠陀本集》(简称《阿达婆吠陀》)。这四部吠陀主要是诗体,约产生于公元前1500—前1000年,使用的语言是吠陀语。我们通常所说的吠陀文献,除了这四部吠陀外,还包括阐述这四部吠陀的各种梵书、森林书和奥义书。这后三类著作主要是散文体,约产生于公元前1000—前400年,使用的语言是由吠陀语演变而成的古梵语。还有一类与吠陀文献密切相关的著作,统称为“吠陀支”。它们共分六支——礼仪学、语音学、语法学、词源学、诗律学和天文学。其中的礼仪学分成“天启经”、“家庭经”和“法经”,通称“劫波经”。

十八、十九世纪西方学者通过研究古代印度语言,开创了比较语言学。学者们确认吠陀语和梵语属于印欧语系。而且,通过《梨俱吠陀》和波斯古经《阿维斯陀》之间语言、神话和宗教的比较研究,表明两者之间存在密切的文化因缘关系。同时,在小亚细亚出土的泥板文书中,有公元前十四世纪赫梯王和米丹尼王签订的和约,以吠陀神密多罗、伐楼那、因陀罗和那娑底耶为见证者和保护者。因此,多数学者认为,大约在公元前1750年,居住在中亚地带的部分雅利安人(史称“印度-伊朗人”)离开故乡,向南迁徙,一支向西进入伊朗,成为伊朗雅利安人,另一支向东进入印度,成为印度雅利安人。

四部吠陀本集本身反映出雅利安人从印度西北向东部移动的迹象。最古老的《梨俱吠陀》以及《娑摩吠陀》表明雅利安人生活在印度河流域,其后的《夜柔吠陀》表明雅利安人已经进入恒河流域,最晚编订的《阿达婆吠陀》表明雅利安人已经到达孟加拉地区。这些雅利安人在向东移动的过程中,与被称作“达娑”或“达休”的印度土著居民进行了长期而残酷的斗争。在《梨俱吠陀》中,达娑被描绘成“黑皮肤”、“无鼻子” (或“扁鼻子”)、“不信神”和“不祭祀”的“敌人”。《梨俱吠陀》中的大神因陀罗的称号之一是“摧毁城堡者”。一些诗颂扬他征服达娑人,把土地赐给雅利安人。“达娑”一词不仅与“敌人”、“妖魔”同义,也与“奴隶”或“奴仆”同义,说明当时有一部分被征服的印度土著居民沦为奴隶或奴仆。

整个吠陀时期的印度是从原始社会过渡到奴隶社会。

雅利安人原本是些游牧部落,在进入印度初期,还过着部落生活。每个部落由若干村落组成,每个村落由若干父权大家庭组成。部落的首领叫做“王”(“罗阇”),部落有“议事会”和“人民大会”。吠陀时代的战争,开始是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土著居民,后来是雅利安人部落之间互相掠夺吞并。《梨俱吠陀》中描写的十王之战就是当时影响很大的一次战争。随着部落渐渐合并成大小王国,生产力提高,私有制和社会分工加强,阶级分化的现象日益明显。在吠陀时代形成的种姓制度是古代印度社会阶级关系的特殊表现形式。

在吠陀文献中,用作种姓的专门名词是“瓦尔那”。但这词在《梨俱吠陀》中的意思是“色”,并无种姓的含义。《梨俱吠陀》中说到的“雅利安色”和“达娑色”,是从肤色上区分雅利安人和印度土著居民。在《梨俱吠陀》中,只有一首颂诗(一般称为“原人颂”)提到后来的所谓“四种姓”。这首颂诗描写众天神举行祭祀,以原始巨人补卢沙作祭品。众天神分割补卢沙时,“他的嘴变成婆罗门,双臂变成罗阇尼耶(即刹帝利),双腿变成吠舍,双脚变成首陀罗”(10.90.12)[1],但从语言和内容上,都可以证明这首颂诗是晚出的。可以说,整个《梨俱吠陀》反映的主要是进入印度河流域的雅利安人的部落社会生活。种姓制是在雅利安人定居恒河流域之后产生的,反映在《梨俱吠陀》之后的吠陀文献中。在四种姓中,第一种姓婆罗门是祭司阶级,掌管宗教事务;第二种姓刹帝利是武士阶级,掌管军政大权;第三种姓吠舍是平民阶级,主要从事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和商业;第四种姓首陀罗主要从事农业、渔猎和各种技艺,或充当仆役和奴隶。前两种种姓代表统治阶级,后两种代表被统治阶级。而且,综观整个后期吠陀文献,前两种种姓,尤其是婆罗门的地位越来越高,如在《百道梵书》中,婆罗门也被抬高到神的地位;而后两种种姓,尤其是首陀罗的地位越来越低,如在《爱多雷耶梵书》中,首陀罗被称作是“可以随意杀害和驱逐的人”,说明他们处在毫无人权的奴隶地位。

吠陀时代的文化与宗教密不可分,一般说来,《梨俱吠陀》反映的宗教还带有较多的原始宗教色彩,而《夜柔吠陀》和各种梵书反映的宗教已经完全是人为宗教。吠陀本集是婆罗门祭司为了适应祭祀仪式的需要而加以编订的。婆罗门教的祭祀仪式可分为“家庭祭”和“天启祭”两大类。家庭祭是有关出生、婚丧、祭祖、祈福等日常生活祭祀仪式,只需要点燃一堆祭火,由家长担任司祭者,至多由一个祭司协助。天启祭是由贵族、富人,尤其是国王举行的祭祀仪式,需要点燃三堆祭火,由四位祭官统领一批祭司担任司祭者。四位祭官分别是:劝请者,由他念诵《梨俱吠陀》颂诗,赞美诸神,邀请诸神出席祭祀仪式;咏歌者,由他伴随供奉祭品,尤其是苏摩酒,高唱《娑摩吠陀》颂诗;行祭者,由他执行全部祭祀仪式,同时低诵《夜柔吠陀》中的祷词和祭祀规则;监督者,由他监督整个祭祀仪式的进行,一旦发现差错,就予以纠正,因此,他必须精通上述三吠陀。而《阿达婆吠陀》为祭司提供各种咒语。至于各种梵书,则是婆罗门探讨、说明和指导祭祀仪式的专门著作。梵书之后的各种森林书和奥义书有所不同,表现出一种突破礼仪主义而进行形而上学思辨的新倾向。与此同时,依旧不断产生着各种讨论祭祀仪式的家庭经和天启经。

从文学角度看,吠陀文献中最重要的作品是《梨俱吠陀》、《阿达婆吠陀》以及梵书中的神话传说。《梨俱吠陀》不仅是印度,也是印欧语系中最古老的诗歌总集。它虽然经过婆罗门祭司编订,但还是保留着原始诗歌的主要特色——以颂诗的形式表达对自然和社会力量的崇拜,并幻想通过这种崇拜控制自然和社会。《阿达婆吠陀》主要是巫术诗歌。巫术是一种前于宗教的古老社会现象,表达了原始人企图以幻想手段征服自然的强烈愿望。在吠陀时代已经出现专职诗人,可能最早兼作巫师,后来又兼作祭司。吠陀诗人创作诗歌,不仅适应巫术和祭祀的实用需要,而且也兼顾诗歌的艺术性,朦胧地意识到审美需要。因此,《梨俱吠陀》和《阿达婆吠陀》是我们了解人类原始诗歌或研究诗歌起源的宝贵资料。梵书是印度最早的散文作品。从总体上说,梵书不是文学作品,而是婆罗门的“祭祀学”著作。但其中含有一些文学性的神话传说。如果说,吠陀本集中的神话传说比较零碎模糊,那么,梵书中的神话传说就比较具体充实,为后来充分发展的史诗和往世书神话传说开了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