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青禾轩，燕北有名的私房菜馆。
雕花木门隔绝外面的喧嚣，包间内菜香四溢，窗外是绚烂的霓虹灯。
苏寒枝安静坐着，身侧是林雨茵和苏奕泽。对面是张家夫妇，以及那位“一表人才”的张少爷。
张业目光黏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林雨茵脸上堆满笑意，声音比平日温婉百倍。“我们寒枝啊，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让人操心。”她轻轻拍着苏寒枝手背，动作亲昵。
苏奕泽也附和，“是啊，性子文静，又孝顺。”他看着对面的张家父母，语气带着炫耀。“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胜在性情温和。”
苏寒枝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讥诮。这些溢美之词，二十多年来，她头一次听见。原来，她的“好”，只在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会被看见。
张夫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神却精明。“苏小姐看着确实文雅娴静，是个好姑娘。”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前些日子，苏悦儿婚礼上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但只要苏寒枝进了家门，她自有法子管教。
张业嘴角噙着一丝玩味，“苏小姐比照片上更漂亮。”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笑容。
双方父母你来我往，气氛逐渐热络。从家世背景聊到未来规划，仿佛婚事已定。林雨茵脸上笑容没停过，显然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
就在张夫人与林雨茵快敲定某个细节时，苏寒枝忽然抬起头，目光清凌凌看向张夫人。“伯母。”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打断了谈话。
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林雨茵笑容一僵，暗中掐了她手臂一下。
苏寒枝恍若未觉，继续微笑，“既然大家谈得差不多了。”
她慢条斯理拿起茶杯，指尖微凉，“那我是不是能问问，你们彩礼打算给多少？”
空气仿佛凝固，连茶水的热气都停滞了。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寒枝……你想要多少？”语气带着试探。
苏寒枝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轻响，“不多。”她笑容温婉，“一千万。”
林雨茵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难看。苏奕泽也皱紧眉头，显然没料到这一出。
张家夫妇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苏寒枝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反应，自顾自补充。“我们苏家虽比不上顶级豪门，但在燕北也算有头有脸。我虽然是养女，但从小也是被爸妈娇惯，锦衣玉食长大的。”
她微微歪头，笑容天真无邪。“嫁妆爸妈肯定不会亏待我，彩礼一千万，不过分吧？”话语轻柔，却像一把软刀子，戳破虚伪的和谐。
张夫人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笑容，嘴角肌肉微微抽搐。
“不过分，不过分。”一千万对张家不算什么，但给苏寒枝一个养女，她多少是有点不乐意的，毕竟现在苏家势头不行了，而他们张家正旺，难免心里觉得苏寒枝高配她儿子了。
林雨茵急忙打圆场，“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她瞪了苏寒枝一眼，带着警告，“彩礼的事，我们长辈商量就好。”脸上阴沉。
苏寒枝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笑容依旧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提前说明。”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张业。
“结婚以后，我没打算生孩子。如果张少爷或者伯父伯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语调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满桌人措手不及。张业脸色瞬间沉下，眼中闪过怒意。
张夫人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她声音尖锐，“不生孩子？”
张父也脸色铁青，重重放下筷子。“寒枝，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茵彻底慌了，脸涨得通红。“苏寒枝！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伸手想打她，却还是碍于面子，忍住了，没有下手。
苏寒枝轻轻避开，态度坚决，“妈，我没有胡说。这是我的决定。”
她把目光看向张家父母，“抱歉，我不能给张家传宗接代。”
“你！”林雨茵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养女会如此拆台。此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却突然又这样胡来。
“啪！”越想越气，林雨茵心里的怒火，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只是，预想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
在手掌落下的前一刻，苏寒枝膝盖一弯，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动作迅速，丝毫没有犹豫。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盛怒中的林雨茵。她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寒枝低低的啜泣声。
这死丫头，又搞什么名堂？！
“妈……”她抬起头，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委屈的表情，“不是我不想生，是我不能生。”
她声音哽咽，肩膀微微颤抖，“我之前偷偷去医院检查过。”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滚落下。“医生说……说我宫寒严重，会影响生育。”
她咬着下唇，仿佛难以启齿。“这辈子可能都不能怀孕了。”
林雨茵彻底懵了，手无力垂下，苏奕泽也一脸震惊，张着嘴说不出话。
张家三口更是面面相觑，表情复杂难辨。
苏寒枝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果然，像张家这种家庭，肯定是不能接受她不能生孩子的。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包间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吱呀”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服务员恭敬地侧身，引着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进来。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气质矜贵疏离。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不耐，目光扫过室内。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身影时，男人脚步一顿。墨色瞳孔骤然紧缩，眉头瞬间蹙起。
穆清屿看着跪在地板上，泪眼婆娑的苏寒枝。她双眼通红，泪水挂在漂亮的小脸上，那样子简直惹人怜爱得不行。
又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女人还真是爱演，走到哪里都装得不行。
突兀闯入的男人身形挺拔，周身裹挟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齐刷刷定格在他身上。
穆清屿迈开长腿，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带着沉重压迫感。
林雨茵等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穆清屿已走到苏寒枝面前。
男人弯腰，大手扣住她纤细手臂。力道粗暴，没有半分怜惜，猛地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