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枝没有动，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
直到底下彻底安静下来，一阵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外。
“扣扣扣。”
敲门声很轻，带着试探。
“寒枝？”是林雨茵的声音。
苏寒枝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调整呼吸，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她蹑着脚走到床尾靠坐了下去，没有回应外面的人。
林雨茵见里面迟迟没有声音，便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清苏寒枝坐在地上，她才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去。盘子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她走过去将面条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坐到苏寒枝身旁的床尾处。
借着月光，打量蜷在地上的养女。
“怎么没下去吃晚饭？”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仿佛白天的斥责从未发生过。
苏寒枝慢慢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妈，我没什么胃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
林雨茵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动作轻抚，苏寒枝微微颤动了一下。这种温柔的，属于母亲身上的慈爱，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再抬手，想碰碰苏寒枝的脸，被苏寒枝不着痕迹地避开。
林雨茵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还在为明天的事闹脾气？”
她语气放软，像在哄孩子。“不是都答应妈，去见张少爷了吗？”语气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感情，“怎么，心里还在怨我？”
苏寒枝摇摇头，笑容苦涩。“没有，妈，您别多想。我只是有点累。”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情绪。
“那就好。”林雨茵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僵硬的神色微微缓和。
重新露出一张笑脸，开始细数那桩婚事的好处。“这张家，近年来在燕北势头很猛。那个张公子，我见过照片，一表人才。性子也沉稳，不像……”她顿了顿，没提穆清屿。“你嫁过去，对我们苏家是助力。对你自己，更是个好归宿。”林雨茵语重心长。
她的话语里每一个字都夹杂着“为你好”的意思，而内里却是冰冷的算计。
苏寒枝安静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苏寒枝你到底是在期待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早就已经明白了吗？
林雨茵见她沉默，以为她听进去了。语气一转，带上几分严肃。“寒枝，你要记住。”
她身体微微前倾，视线落在苏寒枝低垂的脸上。“你是我和你爸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是我们养育你二十多年，从未亏待过你。”
是啊，“养了二十多年，从未亏待”这是她最常跟她说的话，这话像一道无形的紧箍咒，时刻提醒着苏寒枝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记他们的恩情。
“做人，要懂得感恩。苏家给了你一切，你也要回报苏家。”
回报的方式，就是听话，就是接受安排，牺牲她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苏寒枝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顺从的模样。她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妈。我没有怨您。我会好好去见张少爷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林雨茵脸上笑容绽开，满意地“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触碰，隔着衣料也带着凉意。“这就对了，妈给你煮了碗面，快把面吃了吧，别饿坏了身体。”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早点休息，明天打扮精神些，不要失了我们苏家的面子。”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那碗面条散发着温热香气。
苏寒枝看着那碗面，胃里一阵翻腾。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涌入，带着夜晚的清冷气息，也吹散了房间里虚伪的暖意。
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楼下隐约传来苏悦儿娇嗔的笑声，还有顾岑祈低沉的回应，多么和谐美满的一家人啊！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目光落回那碗鸡汤面上面条已经有些坨了，汤面上浮着一层油光，在月光下泛着腻人的色泽。
“亲手做的？吃了二十多年张妈做的面条，真当我不知道这碗面是谁的厨艺？”感恩？回报？真是天大的笑话。
苏寒枝走到桌边，端起那碗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到卫生间。哗啦一声，将面倒进马桶，按下冲水键，看着面条和汤汁被漩涡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对这个家无尽的期待与温情。
她走到镜子前，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眼眶依旧红肿。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张家？张少爷？想利用她去联姻，解决苏家的资金问题？
没那么容易！毕竟，做人要懂得感恩。
她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映着她决绝的眼神。
指尖快速滑动，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
备注是空的，但那串数字早已刻在心里，她犹豫片刻，想起白天在办公室的羞辱和穆清屿那冰冷愤怒的眼神。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现在打过去，这男人指不定会怎么讥讽她！
算了，他本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必须另做打算，
否则，这么多年的筹谋和计划都会全部落空了。
天色未亮，晨曦微露，带着几分清寒。
窗帘被猛地拉开，“唰”一声，刺眼的光线涌入，驱散了满室昏暗。
苏寒枝眼睫颤动，不适地蹙眉，缓缓睁开眼。
林雨茵站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透露出的急切十分明显。
“醒了就快点起来，别磨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她俯身，整理着苏寒枝散落在枕边的长发，动作并不温柔。
“今天要去见张少爷，别忘了。”那语气，那样子，跟害怕苏寒枝反悔一样。
苏寒枝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昨夜被自己掐红的手腕。
她不动声色地拉过被角盖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知道了，妈。”
林雨茵仔细打量她几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赶紧洗漱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餐。”丢下这句话，林雨茵转身离开，脚步声匆匆消失在门外。
苏寒枝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走进浴室，镜子里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还有脸颊未消的红印。
苏悦儿那一巴掌，打得还真是不轻。
她捧起冷水，用力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冰凉感刺激着皮肤，也压下了心头那股烦躁。
换上一条简单的粉色及膝裙，穿了个小披肩，遮住了身上所有的痕迹。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温顺乖巧的笑容。
也难怪穆清屿那狗东西说她精神分裂，装得这样入戏，她自己都要快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