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寸丁

武大郎将烧饼担子搁在廊下,油纸伞尖的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蹲下身解开草鞋带子,抬头时正巧看见潘金莲倚着木栏,罗裙下的裙裾露出一双半湿的绣鞋,泛着微微的水光,风情无限。

“娘子当心着凉。”

武大郎捧着几个剩下的炊饼踏上楼梯,木台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谁是你家娘子!”潘金莲正对镜抿着胭脂,铜镜里映出半张似笑非笑的狐媚子脸,

红唇轻启,她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今日上街卖饼可遇着什么新鲜事?”

武大郎呆楞片刻,为讨美人开心,

喉头滚动硬是挤了一嘴出来:“倒真遇见只落汤鸡似的公子哥儿,绸缎袍子都贴在身上,怕不是被哪家悍妇踹出的暖被窝。”

潘金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声带着银铃般的颤,顺带着纤细的肩膀也跟着颤,葱白的指尖一错竟捏碎了朱砂红的胭脂饼。

武大郎一时看痴了,自潘金莲被张大户强许到这屋檐下,还是头回见到她笑的这般开心,笑窝里似酿着春水。

这浪荡子的笑话竟有这般有趣?武大郎心里嘀咕。

不想潘金莲笑完却话锋一变,嗔道:“谁要听你讲这些!”

见到殷红胭脂散了满桌,他慌忙放下炊饼,袖口沾着芝麻粒就去擦案几:“娘子莫恼,这雨下的忒急我回来路上……”

话没说完便见潘金莲已霍然起身,带起一股潮湿的脂粉暗香。

“莫要忘了当初你我的约定!发乎情止乎礼,谁许凑我这般近!”

颜狗潘金莲当真是不当人子。

武大郎讪讪把手缩回,他也是看她今日高兴壮着胆子试探,后退时撞翻了竹椅,翻倒撞的茶盏叮当作响。

潘金莲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忽觉这矮胖身影竟与今日落荒而逃的西门庆有几分相似,不由鼻腔哼出轻笑:“呆子。”

风情万种的样子看得武大郎舌尖发紧,干吞了几口唾沫,不由得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且说潘金莲与武大郎的君子协定,

原来是潘金莲宁死不从张大户,被怒火中烧的他硬许给三寸丁武大郎。

那夜红烛高烧,武大郎搓着手立在婚房,

潘金莲翘着脚斜靠在婚床,漂亮指甲轻轻叩着床沿。

“大郎。”她忽然开口,惊得正在斟卺酒的武大郎手腕一抖,酒液在瓷盏晃出一阵涟漪,撒落在桌上。

黑矮男人慌忙放下酒壶,袖口蹭到案几上的酒渍:“娘子,娘子有何吩咐?”

他佝偻着背,矮墩墩活像个地瓜。

潘金莲伸出玉指勾住武大郎的衣领子,武大郎黝黑的脸顿时涨的黑红黑红。

“张大户将我许与你,你也该知道是何许原因。”

刻漏滴答声里,她慢条斯理从鸳鸯枕下抽出一卷纸笺:“一不许同房,二须另置床榻,三要对外扮作恩爱夫妻。”

纤纤玉指捏着纸抖开,白纸黑字在烛光里分外扎眼,

“画押罢。”

武大郎盯着纸上“若违此约,房产尽归潘氏”的条款,喉结艰难地滚动:“可,可媒人说……”

“媒人说娶妻当娶贤?”潘金莲忽然轻笑,蔻丹划过男人发颤的下巴,

“那她可曾说过——”

贴面而过的冰凉气息惊起他满背寒栗,

“新嫁娘的袖中藏着剪子?”

窗外更鼓恰响三声,

武大郎抖着手盖下指印时,瞥见美人唇角弯起的笑,

危险又迷人。

武大郎呆楞回想,不知道为何只觉得今日眼前的娘子更显娇艳。

张口欲说些什么,

潘金莲却突然转身,发间钗子险些戳中他的眉心:“昨日让你留的枣泥馅儿呢?”

“在,在灶间蒸笼里温着……”武大郎支支吾吾,心跳加快,不敢看向潘金莲。

潘金莲哦了一声,便要打发武大离开闺房。

武大郎走至门口关上房门,只听见屋内传来衣料褪去的窸窣声。

武大黝黑的脸上再次涨得黑红黑红,默不作声地走下楼梯。

闺房内,潘小娘子已褪了湿透的罗袜,莹白脚腕上还留着西门庆紧握后的红痕,倚回床榻,雪青色裙裾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小腿。

“明日多蒸些糖馅儿的。”她懒懒的翻着画本子,对楼下喊了一声,“李府订了五十个炊饼。”

过了半响,楼下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待到再无人打扰,

潘金莲将一柄洒金折扇小心翼翼地举到头顶细看,

烛光透过扇面,在她掌心投下一抹灼灼火光,像极了西门庆救下她时,那对含着春水的桃花眼。

夜色渐深,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

潘小娘将折扇贴在颤巍巍的胸口,冰凉的扇骨激起一阵颤栗,青葱指尖不自觉的收紧。

白日里那场骤雨仿佛又落进眼底,放浪形骸的狂徒和坐怀不乱的君子形象重合又离散。

“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呢?大~官~人”

美少妇暗自浅笑。

烛芯“啪”地爆出灯花,惊得她娇躯一颤。

楼下突然传来陶瓮碰撞声,接着是武大郎慌乱的脚步。

做贼心虚的美妇迅速将折扇塞进白腻的沟壑,脸上潮红一片。

“娘子可要添茶?”木梯吱呀作响,武大郎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不必!”她抬高声音,不见以往的从容得体,反倒像干了坏事儿的猫儿。

武大郎在楼梯转角僵住,手中油纸包着的枣泥馅儿渗出甜香,他却觉得无比苦涩。

半响,

楼上珠帘轻响,

潘金莲慵懒的嗓音混着衣料摩擦声飘下来,

“明日去李府送饼,记得把新给你裁的夏衫穿上。”

武大郎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果然!

娘子她!她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武大郎如此想着,揉面团的力道都有劲了许多。

灶房里水汽蒸腾,泛起白雾,

武大郎恍惚看见水汽中浮着张美人面,眼尾斜斜挑起,比潘金莲还要妩媚诱人。

武大郎一时热血上头,

这次想不x都不行了,

今晚,

猎个痛快!

便宜了第二天的李员外一家,吃的甜糖馅儿烧饼格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