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心头一紧,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冲向茶肆。
“诶?林道友等等我!”花蛮的呼唤还飘在身后,林烬的灰袍已在风中猎猎作响。
四散奔逃的人群见到净世盟的灰袍,如见救命稻草般纷纷避让。
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倒地修士身前,林烬瞳孔骤缩,那诡异的紫黑纹路已如毒蛇般攀至修士眼下。
他当即将人扶起,指尖一弹,一粒青玉般的净魂丹已送入修士口中。
“速去唤执法队!”
林烬头也不回地低喝。
花蛮会意,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绯色流光掠出茶肆。
剑鞘中的逐风剑隐隐震颤,林烬的手已经攥着逐风剑柄。
他死死盯着修士脸上起伏不定的紫纹,那纹路时而退至唇边,时而暴涨至眼眶,宛如活物在作最后的挣扎。
“撑住...”
林烬指节发白,逐风剑随时准备出鞘。
若紫纹抵达额头,他必将毫不犹豫地一剑封喉。
一阵骚动自门外传来,花蛮领着数名灰袍人排众而入。
为首的正是昨日见过的云安,他蹲身探了探修士的脉象:“喂过净魂丹了?”
见林烬颔首,云安立即朝身后挥手:“清场!十丈为界!”
几名灰袍人领命而出,很快便在茶肆外围起一道人墙。
晨光下,他们的灰袍如铁幕般将骚乱隔绝在外,只余茶肆内沉重的呼吸声与紫纹蠕动的细微声响。
云安与林烬四目相接,彼此眼中皆是了然。
二人屏息凝视着修士脸上的紫黑纹路,那毒蛇般的痕迹正与净魂丹的药力作着最后的拉锯,时进时退,在肌肤下诡异地蠕动。
倏忽间,紫纹猛然暴涨,如墨汁般漫过眉峰。
云安闭目轻叹:“你动手,还是我来?”
“铮——”
逐风剑出鞘的颤鸣在茶肆内回荡。
剑锋映着晨光,悬在修士眉心一寸之上。
“不要!求求你们!”
一声凄厉的哀嚎骤然撕裂凝重的空气。
只见一位白发老妪踉跄冲来,却被灰袍修士拦住。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阻拦者的衣袖,声嘶力竭:“再等一刻!就一刻!我儿定能熬过去啊!”
林烬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寒光凛凛的剑尖下,是条素不相识的性命。
过往剑下亡魂虽多,但此刻剑下之人,并无过错。
“老身给你们跪下了!”
“咚”的一声闷响,老妪重重跪地。
散乱的银发混着泪水黏在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绝望与希冀交织成令人心碎的微光。
突然,
紫纹如毒龙出海,瞬间爬满整个额头!修士双目骤然赤红,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
“噗嗤!”
长剑贯颅的闷响让时间仿佛凝固。
老妪的哭喊戛然而止,她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看着云安缓缓收剑入鞘。
林烬的逐风剑仍悬在半空,剑穗无风自动。
云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示意手下抬走尸首。
当担架经过时,老妪瘫软如泥,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儿子逐渐远去的尸身,和地上那摊渐渐冷却的血迹。
逐风剑悄然入鞘,林烬缓步来到老妪身前。
喉间滚动着千言万语,最终却未曾一语。
老妪枯瘦的十指在青石板上抓挠,指甲与石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竟生生划出几道带血的痕迹。
她颤抖着支起身子,踉跄的脚步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中,追逐着早已远去的至亲。
林烬静立长街,望着那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融在晨光与阴影交织的街角。
此刻,江照世那句“幻心谷心魔不除,此身永无宁日“的誓言,忽然在他心头铮铮作响。
花蛮缓步走到林烬身侧,指尖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这就是幻心谷的常态...总要习惯的。”
“习以为常,便是天经地义么?”林烬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透着寒意。
“所以...”
花蛮低下头,绣着金线的鞋尖碾过青石板上的裂缝,
“我才想帮江盟主改变这一切。”
林烬没有再言语,只是沉默地踏入长街。
晨光将他的灰袍镀上一层淡金,却在身后拖出深沉的阴影。
花蛮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了下唇,最终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
“.........”
时值正午,赤轮当空。
三条街巡毕。
林烬驻足,侧首看向身后一路跟随的花蛮。
未等他开口,少女已先发制人:“怎么?又想赶我?”
她双手叉腰,杏眸圆睁,“林道友,就算你现在披着净世盟的灰袍,也没资格管本姑娘去哪!”
林烬轻叹:“我只是想问,你饿不饿。”
“啊?”
花蛮气势一滞,眸中霎时亮起璀璨的光,“你要请我吃饭?”
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走走走!忘忧楼的醉鹅可是一绝!今日定要让你见识见识!”
忘忧楼雅间。
一碟油润金黄的醉鹅置于青玉案上,鹅皮如琥珀凝脂,泛着蜜色的光泽。
花蛮毫无形象地撕扯着鹅肉,腮帮子鼓鼓囊囊,活像只贪食的鼠。
林烬执箸未动,只静静看她风卷残云,半晌才道:“花道友,金刚门......苛待你膳食了?”
“才不是!”
她闷头啃着鹅翅,含糊不清地辩解,“是我食量太大,一顿抵别人三顿,师兄师姐们一见我进膳堂就躲”
她突然抬头,油汪汪的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所以今日可算逮着个冤大头了!”
林烬:“......”
“小二!”
花蛮扬手高呼,“再来五只醉鹅!”
“花道友......”
“嗯?“她鼓着腮帮子歪头,满眼无辜。
林烬扶额:“......没事,你吃吧。”
幸而前些日子从金狼帮那儿得了笔横财,否则今日怕是要劳动江盟主亲自来赎人了。
花蛮啃完最后一块鹅骨,满足地眯起眼:“林道友,看在你这么慷慨的份上..”
她突然凑近,笑得狡黠,“以后别叫花道友啦,叫我小蛮就行!至于你嘛......”
她拖长音调,“烬、哥、儿~”
林烬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这丫头,是彻底赖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