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除开头讲了几句话后,剩下的便全都交给了江天一这个训导官来负责训练。
按他前世习惯,这个专门负责训练的职位,本来应该称教官。但他怕这些古人不适应,所以换了个适宜现在称呼的训导。
事实上,训导也是眼下大明朝的正式官职之一,府学与县学里便都有训导,属于教授、教谕的副官与助手,都是从八品职。
县学、府学、州学这些,看似是各地官方所设的地方学校,但这可跟后世的公办学校不同。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也不是划片收学生。
县学、府学里的学生,都能够被统一称作生员,而生员的别称,就是秀才。也就是说,只有考中秀才功名后,才有资格进入县学这些地方官学,普通的白身,根本连入学资格都没有。
但也不是所有考中秀才的人都能顺利进入县学,因为县学的生员名额是固定的,每个县只有二十名。对于一些文治不兴的下县、边县来说,一个县里能够出二十名秀才,就已经算很不易了,未必都能够把二十名生员录满。
但对于江南地区而言,文人荟萃,一个县里考中区区二十名秀才,实在是不在话下。这又不是考举人,考进士,只是个秀才而已,对江南的学子们来说,还是很容易考的。
所以每个县里只有二十名生员名额,便远远不够,也就不是所有人考中秀才后,都能顺利录取了。
县学里正式的二十名生员名额,包括廪生与增生,其中廪生是生员中成绩优异者,能够享受到县学的膳食补贴,称为廪粮。廪粮其实也是朝廷供给发放的,所以进入县学,取得廪生名额,不但免学费,还等于有机会提前享受到了朝廷的官俸。
尽管廪粮给的不多,每年只有十二两,也即每月一两,但对于贫困家庭来说,还是份不错的较高收入。
那个狗汉奸黄澍,就是休宁县学的廪生,每月有朝廷的膳食补贴银子。所以若没有真才实学,黄澍也当不了这个廪生。
廪生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每年都会有一次考试,考中者才能获得廪生资格。若是第二年没考好,成绩差,这个资格就被取消了。能者上,不能者下。
原时空中,江天一于崇祯年间的歙县县学考试中,每年都能考得第一,但却始终没能获得生员资格。
直到他三十六岁那年,歙县换了个县令,欣赏他的才学,才被补了县学诸生,录取为生员。
可见要能录取为县学生员,除了才学外,还有些别的门道在内。
廪生之外的增生是没有朝廷补贴可拿的,但能够在县学入学,便也有机会选拔到上面的府学。然后再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就能进入大明朝廷的最高学府——国子监。
而在成为国子监的监生后,就有资格能够选官了。也就是说,不用再去考举人、考进士,凭借国子监的监生身份,也有资格参加朝廷的选官任职。
只不过这个出身,说起来便没进士硬了,也没那么容易被选上,机会很小,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官员对后代的恩荫,就分为文荫与武荫两种。武荫就是能得到如锦衣卫千户、百户这种世袭武职,而文荫就是官员的后代不需要经过选拔考试,直接就能进入国子监读书。
而国子监的监生便直接有资格出仕做官,所以在进入国子监后,官员们通常再运做一番,就能够给自己的子孙补个职缺,由此正式进入官场了。
除此之外,在国子监读书的同时,也仍然能正常参加科举,这就等于两条路同时都占了。如果科举失利,考不中进士,无法最低从七品官职授起,就可以靠国子监生的身份补其他低品文职。
所以别看增生没朝廷的补贴可拿,但这个名额也是各地学子们争破头的。
后来朝廷考虑到各地的生员名额不够,又额外开放了些名额,大县增三十、中县二十、小县十。这些后补的名额,称为附生,比之增生又低一等。
但就算如此,对于文治兴盛的江南诸府县来说,附生名额也是秀才们人人争抢的。
徽州文治之盛,丝毫不逊于苏浙等传统的江南地区,单是歙县眼下历年考中的秀才加起,恐怕都有一二百了。
所以江河眼下虽然已经考中了秀才,但却还没获得县学生员的资格,实在是僧多粥少,抢的人太多了。
同样的,江天一自然也没有,倒是汪家的那个汪守信已经花钱托关系补了歙县县学的增生。至于廪生,文才不够,难以服众,是无法轻易拿到的。
在原身的记忆里,大哥江流也曾跟他提过,说也要帮他花钱托关系进入县学。但江流今年开过年先是成婚,后来连蜜月都没过完,就赶去扬州操持江家的盐业生意了,所以这事便也就没了下文。
如今江河穿越过来,根本就不打算再走科考之路了,自是也不在乎这点。甚至连今年县学举办的录取考试,他都不打算参加。
江天一在原时空中的科考之路也是实惨,直到三十六岁才补了县学生员,可见他之前的乡试考举人,也是屡试不第。
八股取仕本就太过限制发挥,好多大有才学的人都是屡试不第,比如江南四大才子;再比如与解缙、杨慎并称,被称作明朝三大才子的徐渭徐文长,也是参加乡试屡试不第,终生只有秀才功名。
而且科考看似公平,穷书生也有出路,但其实历代的科场舞弊实是屡禁不绝,能不能得中录取,有时真的不是纯看才华。
江河相信江天一的才学,尤其相信他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因为这一点已经是被历史证明过的。
所以江天一虽然现在看似也没任何练兵经验,但江河相信他,便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自己在这方面也是毫无经验,不过是熟知一些后世的经验与知识罢了,所以他对自己亲自去做,也并无多少信心。
如果没有招揽到江天一的话,这事他肯定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但现在有了江天一,他觉着便还是交给江天一更适合。
而且所有的练兵计划,包括训导条例等,都是他深度参与订制的,也能够保证这支兵是按照他的训练方向来练的,不至于走歪方向。
既然如此,他也就放手交给江天一去做了,自己只是在旁边旁观看着,并不插手。
临时有什么不同建议与补充的话,他也是叫过江天一私下商量去提,而不是公然打断,自己直接插手,这也是为了竖立江天一的威信以及对江天一的尊重。
这边练兵正式开始后,那边书砚也给他把红薯烤好拿了过来。
表皮微微焦黄,香味扑鼻,看起来颇为诱人。他剥皮后瞧去,发现这红薯是白心的,尝了一口,也没有他前世那些专门优选培育过的品种更甜,而且粉度更大,比较干。
不过也不错了,其余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日后推广种植开后,也可以找一帮专业人才去研究与优选更好的品种。不过首先要选择的品种,不是甜度更高,口感更好,而是要先选产量更大的。
毕竟未来的小冰河期会越来越严重,天灾不断,粮食减产,就算江南地区也避免不了。
能够保证基本的口粮与吃饱,才是重要的。
就像他前世看过的某部电视剧里,和绅主持赈灾,让灾民们吃平常喂猪的麸皮,纪大烟袋发现后,义正严辞地严厉指责和绅。但和绅却说,对灾民来说,能够填饱肚子才是重要的,而不是吃的更好。
虽然这位大贪官实际上是为了贪墨赈灾银子,但这话却也是很有道理的。而且和中堂只是把米粮换成了麸皮,还给灾民们发口吃的,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这也就是电视里演,真实的历史上,贪官们哪管百姓死活,对朝廷赈灾的银子各种上下其手,全往自己口袋里揣,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可谓十不存一。
江河一边看着训练,一边吃完烤红薯后,便返身走进院中,寻了清水洗手。
此时的院子里,也有好多人在忙碌,有些人在负责生火烧水,丁氏则带着一帮妇人,支着案板在院子里切菜,这是已经开始在准备做中午饭了。
门外的屋檐下还准备了一口半人高的水缸,已经清洗干净,院子里大锅中的水烧开后,便会有人用水桶提着倒进外面的水缸里,水缸里还洒了大把的粗茶,这是给外面一百多人准备的饮水。
盛水的器具也很简单,水缸边还准备好了一百多个竹筒,制成简易的竹杯。
江河带着书砚走进前院大厅里,看了下那日用大锅制作的肥皂,以及自己试验的松香肥皂与山茶油、菜籽油混合香皂,又用手略按试了下硬度。
今日距离制作的那日,刚好已经是第三日,都已经凝固阴干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切块。
江河便让书砚去外面找两个人帮忙,再找把尺子量好木盘上的尺寸,标上刻度。然后再让人从两边绷绳为尺,沿线整齐地切割成标准尺寸。
切割完后,江河亲自拿了柄刻有“沁园”商标的木锤,往其中一块肥皂上轻轻一敲,阳刻的“沁园”行楷二字便在肥皂上清晰敲印下了阴文。
接着仔细看过,满意地点点头后,江河便让书砚等人帮忙,各执木锤,把所有肥皂上都敲印上“沁园”商标。
敲完商标后,他才让人把肥皂一块块取出来,摆放到另外的空木盘上,每一块之间都间隔至少一寸,留出空隙,然后一层层码放地堆叠起来,继续阴晾皂化。
中午训练完休息的时候,江河让人抬了一木盘几十块肥皂,给所有训练的学员每人发放了一块肥皂,当作福利。并且定下了规矩,以后每月都有一块。
不过之前田庄里已经发过的江大中等人,今日便不再发了。
各人得了肥皂,正好中午吃饭前都用了肥皂洗手,各自都十分欣喜地笑的很高兴。毕竟这东西也不便宜,虽然不少人家也能买得起,但却并不舍得用。
相对便宜的肥皂团是三钱银子一块,都够割两斤肉了,谁家里也不富裕,哪舍得用两斤肉钱买这东西。
没想到今日二公子居然直接发了一块儿,而且还以后每月都有。虽然不等于直接涨月钱,这也是等于变相涨了。甚至都有人考虑到,自家不舍得用,也可以留下卖给外人,那可就变成现钱了。
江河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具体想法与打算,他发了之后,这些人拿来具体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中午的时候,他也跟所有人一起吃了大锅饭。
总共就三样菜,一个凉拦野菜,一个咸菜切丝,一个则是由豆腐、木耳、各种蔬菜等一起炖煮的大锅烩菜,里面还加了些肉。虽然加的不多,却也能保证每人碗里都有两三片,见了荤腥。
菜止三样,米饭则管够,谁不够就再去添。对这些寻常都是卖苦力为生的汉子,吃的都很满意,他们平日吃的都不见得有这么好,有时为了节省,甚至中午一晚稀饭就对付了。
虽然之前上午训练的有些辛苦,江训导要求的也很严格,今日虽不罚钱,却动不动就罚抄训导条例,让众人大是叫苦。
但中午这顿饱饭一吃,还有额外的福利——肥皂一块,众人之前的抱怨与不满便都尽数而去。就算不为别的,单是每天中午能够混这么一顿可以敞开肚皮吃的饱饭,这镖局的差事就不能丢了,再苦再累也得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