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局通判容淮,此刻早已是面如死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借刀杀人”之计,竟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当众败露!他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内务府总管赵澈,只见赵澈依旧端着茶杯,眼神却阴沉得可怕,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脱身。
上首的御史中丞宋濂,在听完所有人的招供之后,清癯的脸庞上布满了寒霜。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肃静!”
待堂下稍安,他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容淮,声音冰冷刺骨:“容淮!你身为朝廷命官,织造局通判,食君之禄,本应忠君之事,为民请命。却不思尽忠职守,反而滥用职权,勾结奸商,威逼良善,诬告陷害,意图扰乱江南商序,中饱私囊!你可知罪?!”
容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声道:“宋大人息怒!宋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冤枉啊!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才会……才会误信谗言,并非有意要与沈家和同盟为难啊!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呐!”他此刻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只想着如何推卸责任,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哼!受小人蒙蔽?”宋濂冷笑一声,“我看你便是那小人中的魁首!来人!”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叉住了容淮的胳膊。
“将通判容淮,暂时革去顶戴花翎,收押候审!”宋濂声如洪钟,“其涉嫌官商勾结、贪赃枉法、诬告陷害等诸般罪状,本官将亲自审理,并即刻修书上奏朝廷,请圣上定夺!至于那几名作伪证诬告之人,也一并收押,听候发落!”
容淮闻言,顿时面无人色,瘫软如泥,被衙役拖了下去。那几名诬告的商户,更是哭天抢地,悔不当初。
处理完容淮等人,宋濂的目光转向了赵澈。赵澈心中一凛,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宋大人明察秋毫,果断处置,下官佩服。此等害群之马,确应严惩不贷,方能整肃江南吏治,还商道一个清明。”他这是想撇清关系,将自己置身事外。
宋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赵总管所言甚是。只是,容淮身为织造局通判,其所作所为,织造局上下难道就毫无察觉?本官以为,织造局内部管理混乱,监督不力,亦难辞其咎。此事,本官也会一并写入奏章,请朝廷严加整饬。赵总管既是奉旨巡查,想必对此也会有所作为吧?”
他这话,虽未直接指责赵澈,却也点出了织造局的监管责任,让赵澈脸上有些挂不住。赵澈干笑两声,连连称是,心中却已将宋濂和沈如织恨之入骨。他知道,今日之事,自己虽然暂时脱身,但名声已然受损,想要再轻易拿捏沈家,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最后,宋濂的目光落在了沈如织以及安氏寡嫂等同盟成员的身上。他方才那副铁面无私、不怒自威的模样已然收敛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沈氏如织,以及‘江南茶布同盟”的诸位。今日之事,真相已然大白。尔等同盟,致力于技艺创新,互助互利,此乃利国利民之善举,本官深表赞赏。至于那垄断市场、欺行霸市之指控,纯属诬告陷害,本官自会为尔等澄清。”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沈如织,你今日在公堂之上,以‘藏锋针法’展示绣品,虽是为证清白,但其暗藏之锋芒,亦不可不慎。技艺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用者之心。望你好自为之,将此等精妙技艺,用于正途,造福桑梓,切莫恃技傲物,走入歧途。”
这话,既有褒奖,亦有告诫,更带着几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提点与期许。
沈如织心中明白,宋濂此人,虽刚正不阿,却也并非不通情理。今日之事,他能秉公处理,已是难得。她连忙带领同盟众人,对着宋濂深深一揖:“多谢宋大人明镜高悬,为我等洗雪冤屈,主持公道。大人今日之教诲,如织与同盟诸位,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必将谨言慎行,以技艺服务民生,不负大人厚望。”
宋濂微微颔首,宣布退堂。
一场原本针对“江南茶布同盟”的围剿与构陷,在沈如织的巧妙应对和宋濂的公正裁决之下,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收场。容淮被革职查办,同盟的声誉不降反升,沈如织在江南的名望更是如日中天。
消息传出,整个江南商界为之震动。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商户,见沈家不仅技艺超群,更有如此手腕与背景(能让御史中丞亲自为其正名),纷纷主动前来示好,请求加入“江南茶布同盟”。同盟的势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空前的壮大。
乔家盐行在得知容淮倒台的消息后,立刻收敛了所有针对沈家的公开行动,变得异常低调。乔致庸那只老狐狸,深知此刻不宜再与如日中天的沈如织和背景深厚的顾昀(虽然顾昀未直接出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御史台在此事中的微妙态度)正面冲突,选择了暂避锋芒,暗中观察。
赵澈则在公堂受挫之后,自觉颜面尽失,又担心被容淮攀咬牵连,在江南草草巡查了几日,便以“水土不服,身体抱恙”为由,灰溜溜地提前结束了巡查,启程返回京城复命去了。他心中对沈如织的恨意,却并未因此消减,反而如同埋下了更深的种子,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行报复。
一场看似即将席卷江南的风暴,暂时平息了下来。沈如织和她的“江南茶布同盟”,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之机。
然而,沈如织心中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轻松。她知道,容淮的倒台,不过是剪除了敌人的一只爪牙。真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无论是乔家这样的地头蛇,还是京城之中那些觊觎柳家技艺与财富的权贵,都还远远没有浮出水面。
而且,宋濂虽然公正,但他对“藏锋针法”的告诫,也提醒了沈如织,过早地暴露太多底牌,并非明智之举。她的“绣针锋芒”,在关键时刻可以成为克敌制胜的奇兵,但也可能引来更强大的敌人和更深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