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围猎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由一僵，蒋梦麟沉默片刻，他缓缓点头，

“我可以谈。”

麦克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下一秒，蒋梦麟的话锋陡然一转，

“但在之前，我要先见到我们的人。”

汉密尔顿皱眉：“什么意思？”

“我要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完好无损。”蒋梦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没见到我们的人，我怎么知道谁在说谎？”

麦克雷猛地拍桌而起：“你什么意思？！”

蒋梦麟连眼神都没给他，只是盯着汉密尔顿，“这是我的条件。见人，然后再谈。”

汉密尔顿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蒋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他掐灭雪茄，站起身，“好，我让人带你去见他们。”

......

唐人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唐威和陈晚刚拐进都板街，就察觉到不对劲。

中华总商会那扇气派的鎏金大门前，三五个衣衫不整的白人男子正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晃荡。

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却时不时往商会里瞟——显然不是来喝茶的。

“爱尔兰人？”陈晚低声问，手指已经摸向藏在袖口的短刀。

唐威眯了眯眼，按住她的手腕：“别急。”

两人刚踏上台阶，商会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女翻译程瑜闪身出来，一把拉住唐威：“唐先生，蒋会长不在！”

她声音压得极低，眼角余光扫向街角——那里还蹲着两个黑色圆顶硬帽的男人，正假装系鞋带。

“去哪了？”唐威问。

“矿场。”程瑜快速说道，“今早天没亮就出发了，说是和警察局的人一起去谈劳工赔偿的事。”

唐威心里一沉：“带了多少人？”

“有十几个吧，”程瑜咬了咬唇，“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唐威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威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哟，唐老板，这么急？”张铁骨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经过玫瑰酒庄一行，他对唐威一直有很强的好感。

“老张！”唐威一把拽住他，“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张铁骨一脸蒙，看了一眼后面的女翻译，“去哪？”

“圣加布里埃尔矿。”唐威声音发冷，“蒋先生可能有麻烦。”

一听到蒋梦麟可能有麻烦。张铁骨脸色立刻便是一变，他转身朝巷子里打了个呼哨。

不到一分钟，十几个精瘦的汉子从各处钻了出来——有的是卖云吞的，有的是擦皮鞋的，此刻全都眼神锐利，腰间鼓鼓。

“铁爷！”

张铁骨目光炯炯，“有人要对蒋先生不利，家伙带齐了吗？”

最年轻的小子掀开衣摆，露出两把锃亮的柯尔特：“按铁爷的吩咐，枪不离身。”

张铁骨看向旁边的唐威，“从现在开始，唐老板说的话便如同我说的话。”

一众小弟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华人少年，心中虽有疑窦，但还是朗声回道，

“明白！”

一众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卷起满路烟尘。

陈晚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枯树，忽然开口：“你觉得警察局的那些警察有问题？”

陈晚故意没提蒋梦麟的名字，但她微微握紧而发白的关节还是暴露了某些她不愿说出口的事情。

唐威摩挲着怀里的左轮，目光盯着遥远的矿区方向，“如果旧金山警局与爱尔兰人真的有勾结，那蒋梦麟这次就有大麻烦了。”

......

蒋梦麟的马车刚驶入圣加布里埃尔矿区，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矿场外围本该有的警戒，此刻却空无一人。秋风卷着煤灰扫过空荡荡的工棚，几件破旧的蓝布褂子挂在晾衣绳上，像被抽干了血肉的皮囊，在风中簌簌作响。

“不对劲，”车夫老周低声提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话音刚落，矿区高处的哨塔突然亮起火光。

“哗啦——”

十几支步枪同时上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个大胡子爱尔兰人的从阴影里踱出来，络腮胡上还沾着昨日的血渍。

他身后站着二十几个爱尔兰矿工，手里的铁镐和撬棍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蒋先生，久仰。”大胡子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我们等了你很久了。”

蒋梦麟扫视一圈，发现与他一起同来的旧金山警察已经退在了一边，他们靠在马车边抽烟，完全对这边剑拔弩张的场面视若无睹。

“我要见矿区的负责人？”蒋梦麟沉声问。

“特里泽盖先生事务繁忙，没时间操心这等小事，”大胡子用铁镐尖戳了戳地面，“不过他这里的处置权全权交给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抖开来——正是那份要求华人认罪赔偿的协议，

同时赔偿今晚已经翻了一倍，变成了6千美元。

“签了它，你们的人今晚就能回唐人街。”

蒋梦麟没接，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我要先见人。”

大胡子的笑容消失了。

铁哨声突然刺破夜空。

矿堆后冲出更多爱尔兰人，有人手里还拎着汽油桶。蒋梦麟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谈判，是场围猎。

“蒋先生，小心！”老周猛地推开蒋梦麟，自己却被飞来的铁锹劈中肩膀，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蒋梦麟的额头被刚刚飞来铁锹划破，鲜血流进眼睛。他踉跄着退到矿车旁，突然摸到车轴上藏的一把手枪——

“砰！”

枪声炸响。

蒋梦麟的枪还没举起，右腿就传来剧痛。他跪倒在地。

枪声来自旁边的警察队伍，洛瑞探长手里的左轮枪在冒着青烟。

蒋梦麟的手下刚想拔枪，却已经被旁边的那些警察用枪指着脑袋。

“蒋先生，”洛瑞探长慢条斯理地装填弹药，嘴角挂着冷笑，“大家是来谈判的，动枪可就不好了，把你们手里的东西都给我放下！”

鲜血顺着裤管流进皮鞋里。蒋梦麟撑着车轮站了起来，

“看看！”大胡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一步步逼近，“这只黄皮猪竟然还在挣扎。”

四周的爱尔兰人哄笑起来。有人点燃火把扔进华工工棚，火焰瞬间吞没了那些单薄的木板屋。热浪扭曲的空气中，警局的探员们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