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孩婴

  • 炉曦
  • 一墨封喉
  • 4174字
  • 2020-06-01 2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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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做,天在看。将卒们饿归饿,但却尚还能忍忍,尤其是老兵油子。可彭罡与那些狗奴才就忍不住了,平常里个个都是胡吃海喝山珍海味的,根本没遭过现在这等饿罪。故而很快的,他们就被饿得馋水直流,做了孙子。

一狗奴才拉扯着彭罡衣裳,像饿极了的狗粘着主人那般摇尾乞怜,求讨说:“大总领,他们可都是些粗人,抗得住饿,哪能跟我们比?所以……所以大总领,下令吧,我们真挨不住饿了。”话罢,所有狗奴才都你一句我一句附和着嚷嚷起来,眼泪婆娑抖坠。

唐苛嗤之白眼,边嚼着牛皮腰带,边喝着马尿酒,边大声嘲讽道:“弟兄们,看来有人要做孙子啰!都瞧好了,都记好了,等回至元国后,记得把这事添油加醋广而告之,让百姓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彭罡气得慌,想骂,可实在已冇气力,靠在墓壁一旁用仅剩的右手使力按捂着肚子。狗奴才们则不停不休叨叨着,摇尾乞怜着,看得将卒们闷闷发笑,让此间凝重的气氛得以稍微缓和。

唐苛见彭罡还在死鸭子嘴硬,不怀好意嘴角上扬一笑,然后就问郭岐说:“岐儿,还记得你去年庆生时,季父给你做的那包子么?”

郭岐嗯声一怔,心说:‘季父你哪里给我做包子了?不是鹿肉汤么?’但仅片刻,郭岐就反应过来唐苛意思,知得唐苛是在借此嘲弄彭罡。故,配合着说道:“当然,我还记得那包子是鹿肉馅的,可好吃了。”

彭罡‘哈哈’两声闷笑,又喝了口马尿酒以补气力后,说:“你是不知道啊岐儿,那只麋鹿可不一般,乃是鹿王。为了给你捉来庆生,我们一行人差点掉在山崖下面摔死。不过幸好,最终那家伙还是没能逃出我手,被逮了。”

郭岐边嚼着牛皮腰带,边夸说:“季父厉害,那可是我去年,以至今日今时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唐苛为与郭岐之间的默契而高兴,也为郭岐的夸赞而高兴,道:“那是!我可请了‘邬鸶国’最好的厨子来做。听说他用了二十多味香料,那鹿肉鲜的……哎哟喂!啧啧啧!想起来我就流口水,跟‘鬼寇国’那些女人的酥峰一样让人流连忘返。”

郭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因为他虽已有十八,可至今都未曾碰过女人。所以他并不知道女人的酥峰是个什么味道,还有是个什么感觉。

亦就此间,不止那些狗奴才挨不住饿了,就连彭罡这厮也再挨不住。人饿到极致时聊不得吃,一聊就更饿,肚子里的馋虫会全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像蚂蚁啃食果核那般,啃食得人心痒难耐。

不过彭罡聪警,为了活命可认怂做孙子,但却不敢马虎上前去揭这些蒸笼。因为这是在皇冢,死人的住所,担心有个什么机关暗器。加之这轩辕城如此诡异,又是消失已久的龙,又是恐哉怖矣的尸鬼,心里自然而然就更加害怕得要命。

但彭罡并不甘心就此罢休,他饿得实在受不住了。于是乎他生了坏水,故意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对身旁那些狗奴才说:“去吧去吧去吧,孙子就孙子,总比饿死的强。快!把蒸笼里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吃了,快!”

他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却是在拿这些狗奴才当炮灰。郭敕唐苛以及郭岐都看出了彭罡的小心思,可都只是相视笑笑没有阻拦。他们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怕这些蒸笼是什么陷阱,害了将卒们性命,故才出此上策激怒彭罡,让他,或及他身边那些狗奴才先去赴汤蹈火探个究竟。

彭罡中计了,但也没中。他其实看穿了郭敕三人的手段,只是他更加明白总得有人去率先揭开这些蒸笼,打破此间僵局。所以被逼无奈之下彭罡认了孙子,将计就计,让身边那些可有可无的狗奴才们去投命问路。

若换做平时,这些狗奴才或许尚能察觉二三,毕竟他们本就善于揣测之道。但今下不同,他们已饿得忘乎一切,故才听见彭罡准允,他们就群拥而起,抢过旁边将卒们的枪戟,跑向离其最近的那个蒸笼。

这些狗奴才跑过去之时,郭敕一帮子人都提紧了心,害怕不慎触碰到什么机关。不过幸好,这担心看来多余了,未见何种危险发生。那蒸笼依旧热气外冒,那大锅里头的水依旧‘扑腾扑腾’翻滚着,还有那锅下头的碳火依旧熊熊燃烧,隔很远都能感觉到暖意。

而这些狗奴才之所以要抢走将卒们的枪戟,是因为这蒸笼与碳火太大,轻易靠近不得,得用枪戟做揭竿才能挑撬开。他们共行六人,很快的,就乱手乱脚纷纷将枪戟戳进蒸笼,再一力,登间,这大而厚重的蒸笼盖就缓缓被掀了开,随着道道热雾层层喷出,这肉香变得越发诱人,凡所闻着皆越发的饿。

但他们都忍着,没有一个冲唴上前,只因郭敕未下命令。这便是真正的郭家铁骑,即使身处绝境之地,也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及坚定不移的纪律。

带着好奇,众人都将眼睛齐刷刷盯向那些狗奴才,迫不及待着他们能带来好消息。可随着蒸笼盖被慢慢揭高,热雾渐渐散退殆尽,突然的,狗奴才们竟异口同声‘嗬’的一声惊叫,遂之浑身猛一哆嗦,捏于手中的枪戟便‘噹啷啷’掉在了地上,蒸笼盖也‘砰’的一声闷响,重新合十。

狗奴才们这是被吓着了,且被吓得不轻,他们呆若木鸡般惊愣在原地,望着面前蒸笼瑟瑟发抖。这让置身于不远处的众人看得莫名其妙,满脸疑惑,心中都在寻叨着同往的问题:‘他们看见了什么?怎会被吓成这副模样?’或者是在好奇:‘这蒸笼里头,到底蒸着什么东西?’

彭罡咽了口臊喉的口水,饿得也已头昏脑涨,没多想,急切道:“你们……你们他娘这是干嘛呢?快说,蒸笼里头到底蒸着什么好吃的东西?别丫想着独吞,快先给我来上一口。”

狗奴才们不说话,似没听到模样,仍愣在那瑟瑟发抖。凭借经验,唐苛和郭岐感觉到了不妙,对视一眼就想同郭敕讲。但才身动,不等开口,郭敕就抬手拦了住,示意他们静观其变,让彭罡去当先锋。

见郭敕默不作声,彭罡真急了,但也没辙可奈何郭敕。边骂骂咧咧着,边怒气汹汹冲到狗奴才们近前,抬手就狠敲了当间两人的脑袋,将之打醒,遂而斥道:“你们抖他娘的什么抖?快说,这蒸笼里头到底蒸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狗奴才们满面惊恐,支支吾吾说:“里头蒸着……蒸着……”犹豫半天就是说不出个四五六,且浑身抖得更甚。

彭罡急得不行,怒骂了一句:“呸!一群没用的废物!”遂,直接指着蒸笼,道:“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这里头究竟蒸着什么鬼东西。”

狗奴才们连连摆手摇头,不想再看。结果彭罡只眉眼一哼,立刻就吓得他们不敢违抗。顿,相视对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不情愿捡起掉于地上的枪戟,如方前那般开始挑揭开蒸笼。

又是层层热雾缥缈缭绕,阵阵肉香四溢回荡。彭罡挥手挥拨走扑来的热雾,带着好奇探头望去。结果,“嗬!”一响悚惊突如其来,格外醒耳。不远处郭敕等人看去,见得此间彭罡就那么愣在了原地,望着蒸笼瑟瑟发抖。

这越发让郭敕等人心生好奇,好奇着蒸笼里头之物究竟是甚。眼瞅无有其他凶险出现,郭敕当即手一挥,带着众将卒冲到蒸笼近前,往里头看去。

登,凡见此中之物之人,全如天雷灌顶,怔愣在原地瑟瑟发抖。只因眼前这个蒸笼里头蒸盛着的东西不是别物,而是婴儿,连路都不会走的婴儿,且不止一个。

这些婴儿体无衣遮,呈方圆之势头对头躺在蒸笼里。郭岐细细看了看,数了数,发现不多不少,共计四十八个。二十四个男婴,二十四个女婴。此间这刻,他们已经被全然蒸熟。

或是因了之前在帝殿里的经历,郭岐最先回过神。扭头望着周遭数以百计的大蒸笼,嘀咕道:“其他蒸笼里不会……不会也蒸着这么多婴儿吧?”话罢,直觉得毛骨耸立,背脊发凉。

隐隐不安当中,将卒们都不禁心呕想吐。方才,他们都对这些蒸笼里的东西充满了期待,幻想着一切能幻想到的人间美味。却怎料到,哦豁,蒸笼里蒸盛着的居然是人,熟透了的人。

就这时,唐苛愤怒的斥骂起来,道:“他娘娘的,这些轩辕杂碎真不是人,居然把这么多婴儿给蒸熟了。娘个粑粑的,方才我还奇了怪了,说城里怎么一个娃子不见,原来都被这些轩辕杂碎给蒸了。”

郭敕亦感到愤怒,令道:“来人,再揭开几个蒸笼看看。”话罢,将卒们却未有动手,而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郭敕回头凝望着,斥道:“怎么?怕了?你们不还嚷嚷着要吃这蒸笼里头的东西么?方才的勇气哪去了?”顿,回转头看着蒸笼里那被蒸熟了的婴儿,说:“已死之人有何畏惧?何况还是些路都不会走的婴孩。快,动作利索些,揭!”

将卒们深吸一口气,纷纷扫去心中些许恐惧,道了句:“是!”紧接着就拿起枪戟戳进蒸笼盖,将之又挑揭开了十多个蒸笼。遂再看去,如出一辙的里面全是婴儿,二十四个男婴,二十四个女婴,无一例外全被蒸熟。

刹刹之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得只有那碳火的噼里啪啦声,还有那锅水的翻滚声。便是这突如其来的静,致使得将卒们越加不安,如蚁在背啃爬,比死还难受万倍。

郭岐亦如此,于是就想找点话料来打破此间诡异的静,好让众人知道自己目前还活着。却还不等开口,郭敕忽然不紧不慢问道:“你们知道……”边说着,边转过身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阿耨,道:“我方才去救这小子时,看到了什么吗?”

众者不语,亦不知郭敕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仅将疑惑之眼投向郭敕,及阿耨。顿,听得郭敕说:“我看见那二十三条龙绕着他盘旋疾飞,而那数十万的尸鬼,全都跪在地上朝他磕头。”

听此话之人皆是一惊,视线从郭敕这方慢慢转移到阿耨身上。刹许后,所有人心里都在嘀咛着同一个问题:‘他,究竟是谁?’

而在此时,突然的,昏迷中的阿耨‘咳咳’两响后,醒了。他尚还有些迷糊,扭过头朝郭敕这方看了看,眨了眨眼睛,然后以手中红箫作拐而撑,艰巨的爬了起来。

没有人上前去搀扶他,没有。所有将卒,包括郭敕唐苛与郭岐在内,全都持紧器刃矛头相向,只因他是轩辕人,唯一还活着的轩辕人。

唐苛手持断去的半截战刀,最先开了口,愤怒的斥到阿耨,说:“臭小子,你最好待在那别动,若敢耍什么鬼花招,老子第一个劈了你,不信试试。”

阿耨嘴角上扬,微微讽笑,抬起手中红箫指着郭敕等人横扫而视,道:“怎么?你们现在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娃子也怕了么?”说此话时,不知为何,阿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霸气,便是身经百战的郭敕都被其震慑住。

唐苛故作坚强,道:“哼!笑话!老子这就一刀劈了……”未等最后一个‘你’字脱口,郭敕就抬手将之拦住打断,问阿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阿耨又是嘴角一笑,只不过此次不再带有讽意。但他没有回答郭敕的问题,而是紧紧盯着郭敕,不眨一下的反问说:“我是谁重要么?或许你该问你自己是谁才对。”

郭敕看出阿耨没有回答的意向,纵然心里很想问阿耨为何这么说,但理智却警醒着郭敕不要被他给牵住鼻子。于是乎,郭敕陡转话锋,问了一个至关重要,所有人都想得知答案的问题,道:“我救了你,若不是我将你背至此地,那么你定然被那些尸鬼给吃了。作以报答,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阿耨古井无波,说:“不,是我救了你。”顿,又多加了两个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