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梅雨季,总是缠绵得让人心头发闷。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户,也冲刷着这座名为“锦城”的现代化都市的霓虹与喧嚣。夜晚十一点,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解剖室的灯光依旧惨白地亮着,像一颗孤独而疲惫的眼球,凝视着窗外无尽的黑暗。
苏岑穿着一身白色的解剖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神情专注地站在冰冷的解剖台前。台上的尸体刚刚被送来,身份不明,初步判断是流浪人员,但苏岑知道,每一个生命,无论身份,都值得被尊重和严谨对待。
“开始吧。”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助手小周推门进来,送来了最新的初步检查报告。“苏姐,死者大概五十多岁,男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4到36小时之间。体表有多处陈旧性伤痕,但没有致命外伤。哦对了,送他来的那两个环卫工说,是在城南的滨江公园垃圾站附近发现的,当时他被装在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扔在垃圾桶旁边。”
苏岑点点头,目光落在死者被包裹的下半身。常规的尸检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称重、测量、切片取样……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突然,苏岑的动作顿住了。她戴着镊子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住死者被分离出的胸腔部位。那里,似乎有些……异样。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胸腔骨骼上的组织,借着无影灯的光芒仔细观察。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表面似乎附着着一些细密的、难以察觉的粉末状物质。她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入证物袋中。
“小周,”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小周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去技术科,让他们立刻化验这个粉末的成分,越快越好。另外,提取胸骨和肋骨样本,做微量元素分析和同位素检测。”
小周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点头照办:“好的,苏姐。”
苏岑继续检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除了胸骨的异常,她在死者的指甲缝里,也发现了一些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植物碎屑。她同样仔细收集起来。
解剖工作持续了近四个小时。当苏岑脱下解剖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雨也停了。一夜未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技术科的初步反馈很快出来了。胸骨粉末的主要成分……是茶。准确地说,是一种非常罕见,且价格极其昂贵的陈年普洱茶末。而指甲缝里的植物碎屑,经过比对,是一种生长在云南特定区域的野生茶叶。
“茶叶?”小周拿着报告,一脸困惑,“苏姐,这……什么意思?凶手用茶叶填满死者的胸腔?”苏岑摇摇头,她也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动机。“不像是为了填充,更像是……某种仪式。”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苏醒的城市,“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关于特殊茶叶的案件或者传闻。还有,那个死者,想办法查清他的身份,重点排查他的人际关系里,有没有和云南,或者茶叶收藏、茶道相关的人。”
直觉告诉她,这绝非一起普通的杀人抛尸案。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茶香,在此刻看来,非但不雅致,反而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一周后,死者的身份得以确认。一个名叫张启明的古玩店老板,社会关系复杂,尤其痴迷于古董和茶道收藏,尤其钟爱云南古树普洱。警方在他位于老城区的古玩店里,发现了一个被撬开的保险柜,里面空空如也,丢失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和一饼据说是他收藏多年的“镇店之宝”——一饼年代久远的古树普洱茶饼。
案件的性质似乎开始明朗:谋财害命。凶手可能是觊觎他的普洱茶饼和古董,杀人后伪造了抛尸现场。
然而,苏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场的茶叶末太过细腻均匀,绝非简单填充。而且,那种特定的、只生长在云南特定区域的野生茶叶碎屑,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锦城本地古玩店老板的指甲缝里?
更让她在意的是,她在清理死者遗物时,在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残缺不全的纸页。纸张质地古老,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书写的,笔画遒劲,但内容却残缺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茶经……祭……骨……血……”
而在字页的角落,有一个用朱砂画下的、极其诡异的符号,像是一片扭曲的茶叶,又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
这个符号,苏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父亲的失踪,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当年,身为考古学家的父亲,在一次深入云南边陲的考古行动中神秘失踪,杳无音信。她只记得父亲痴迷于各种古老的传说和秘术,书房里堆满了各种线装书和奇怪的物件。这张残缺的纸页和这个诡异的符号,像是一把钥匙,隐隐指向了她一直试图触碰,却又被浓雾笼罩的过去。
而这个案子,会不会不仅仅是谋财害命那么简单?它会不会,和自己失踪了十五年的父亲,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窗外的阳光明媚,但苏岑的心头,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这起“茶叶”案,才刚刚开始露出它诡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