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一座由惊惧和疯狂构筑的堡垒。
我搬空了卧室里所有尖锐的、沉重的、可能被用作武器的东西。剪刀、水果刀、裁纸刀,甚至钢笔、圆珠笔,所有能留下痕迹或造成贯穿伤的物品,统统锁进了客厅那个沉重的铁皮工具箱,再把工具箱塞进衣柜最深处,用几床厚实的棉被死死压住。窗户被厚重的遮光窗帘封得密不透风,仿佛要把外面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彻底隔绝。光线被吞噬,房间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衬托出四周阴影的深重。
手机被我砸了,屏幕碎裂成蛛网,彻底切断了与外界联系的通道。我害怕任何可能的干扰,更害怕在某个无法自控的瞬间,这只被诅咒的手会用它那诡异的笔迹向外界传递出什么更可怕的信息。门,从里面反锁了不止三道,链条锁、插销、外加一把沉重的挂锁。每一次落锁的“咔哒”声,都像是给我的囚笼加固了一根铁条。
食物是早已囤积好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堆在墙角,像战备物资。
但我最精心的准备,是束缚。从户外用品店买来的高强度尼龙登山绳,足够粗,足够坚韧。我仔细研究过水手结的打法,反复练习,确保一旦系紧,仅凭一只手绝对无法挣脱。
此刻,星期六。傍晚七点。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属于夜晚的喧嚣隐隐透过厚重的窗帘传来,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而我,正坐在床沿,像即将奔赴战场的角斗士,进行最后的准备。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
冰冷的空气接触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我的目光落在床柱上,那是坚固的实木,纹路深刻。
开始吧。
我拿起绳索的一端,用牙齿和右手配合,异常艰难地将自己的右脚踝紧紧绑在沉重的实木床尾柱上。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和一种令人心安的禁锢感。接着是左脚踝,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紧缚。双腿被彻底固定,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然后是腰部。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勒紧,最后在床柱上打了死结。绳索深陷进腰腹的软肉里,几乎要喘不过气,但这窒息般的束缚感却带来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左臂。
我的右手,此刻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拿起另一截绳索。它抖得厉害,像秋风中的枯叶。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它。目光落在安静垂在身侧的左手上。它看起来那么无害,那么顺从,苍白,指节分明。然而,只有我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皮肤之下,潜伏着怎样致命的疯狂。
就是这只手,写下了彩票号码,也写下了王雅的死亡预告,最终,写下了我自己的讣告。
一种混杂着极端憎恶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胃部猛地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恶心压了下去。
不能犹豫。
右手猛地拽过左臂,将它粗暴地拉向床头另一根同样粗壮的立柱。动作近乎粗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绳索迅速缠绕上左腕,一圈,两圈,三圈……每绕一圈,我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拉紧,牙齿死死咬住绳头的一端辅助右手打结。粗糙的尼龙纤维深深嵌入皮肉,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很快转为青紫。骨头在绳索的压迫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痛。尖锐的痛楚从左腕传来。
但这点痛楚,比起即将到来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最后一个死结完成。我整个人,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呈一个屈辱的“大”字形,牢牢固定在冰冷的床架上。绳索深陷皮肉,勒得生疼,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只会带来更深的束缚感。汗水顺着额角、鬓角、脊背疯狂地往下淌,像无数冰冷的小虫在爬行。空气中只剩下我粗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一声声砸在耳膜上,震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地爬行。七点三十分……七点四十分……七点五十分……
每一次看钟,都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一次。胃里空无一物,却在剧烈地翻搅抽搐。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点,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晕染开来,大脑一阵阵眩晕。
七点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
那宣判的时刻,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秤砣,悬在我的头顶,一寸寸压下来。
突然!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毫无征兆地从我左臂的骨髓深处、从每一根肌肉纤维里猛烈地炸开!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我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撕裂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
被绳索死死捆缚在床头柱上的左臂,瞬间绷直!像一根被强行拉满的硬弓!肌肉在皮肤下疯狂地虬结、贲张,条条青筋暴凸,如同盘绕的毒蛇,狰狞可怖。绳索被这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深深陷入肿胀的皮肉,勒痕处瞬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它要挣脱!它要出来了!
那股力量狂暴而纯粹,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与我自身的意志、与那坚韧的尼龙绳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角力。床柱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床架都在微微震颤!
“不!不!停下!给我停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右手拼命地试图去按住那疯狂挣扎的左臂,但右手的力量在这股非人的蛮力面前,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指尖刚一碰到那滚烫、如同烧红烙铁般的肌肉,就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狠狠弹开!
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绳索在左臂狂暴的挣扎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被撑开!尼龙纤维在巨大的张力下开始发出细微的、即将断裂的悲鸣!
左臂的目标无比明确——床头柜!那柜子的第二层抽屉!
它为什么知道?!我明明把那里清空了!大脑一片混乱,极度的恐惧几乎让我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嘣——!”
一声清脆得如同琴弦崩断的脆响!
左腕上束缚最紧的那一道绳索,在蛮力与坚韧材料的极限对抗中,终于宣告断裂!尼龙绳猛地崩开,断口处纤维炸裂!
束缚骤然一松!
那只获得部分自由、如同出闸凶兽般的左手,带着一股腥风,带着令人窒息的速度和精准,闪电般抓向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五指如钩,指尖因为充血和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