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疯魔病

“叮铃铃~”

沙哑呜咽的铃铛声,催醒了睡梦中的陈陌。

口干舌燥,浑身酸麻,适应了好长时间才吃力的睁开眼睛,艰难扭头环顾四周。

“怎么会……”

如今的自己正“蹲在”一口木坛子里,仅露出个脑袋,恰好看见木坛子前方摆放着一张香案,案上放着香炉,还有几个瓷碗,碗里装着苹果,香蕉,祭肉,以及一个半生半熟的猪头。

香案两侧立着几个穿着红裙的女纸人,脸腮涂了红色油彩,点了红眼睛,大红唇向上弯曲笑着。房梁上挂满红白的符纸,随风飘扬着。

陈陌闻到了香案上祭肉的香味,还有水果味。

“咕噜!”

下意识的动了下右手,立刻传来锥心的痛。

四根尺许长的铁钉,把自己的手脚钉死在坛子里。

因为方才的轻微动弹,猩红的血便顺着右手腕的伤口往下流,夹带着丝丝血腥味。

“第三天了……每次醒来就被钉在木坛子里。”

陈陌绝望悲呼,近乎崩溃。

自己原本是个大学生,应聘上了某道观的道士,后来剧组过来取景拍摄,需要一名道士吊威亚出镜。观主觉得陈陌是个文化人,适合弘扬道观形象。

然后陈陌去了,威亚断了,就真的去了……

再次睁开眼,便到了眼前这个地方,被钉在坛子里。

过去三天时间里,每到日落时分,就会被怪异的铃铛声催醒。然后会有一个穿着黄道袍的老头进来做法,嘴里面念叨着“红灯娘娘保佑”之类的话。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何要把我钉死在坛子里?”

身体极度的疲劳和疼痛,让他的脑子始终处于过载的昏沉状态,这个过程非常难熬。但陈陌很清楚,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尽力适应这一切,尽快搞明白目前处境。

就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陌立刻把头一歪,假装昏睡,只把眼睛眯开一条缝。

果然见得那黄袍老道进门来。

和往常只拿拂尘和桃木剑不同,今儿这老道双手还捧着一尊雕像,盖着红盖头,瞧不清楚是什么雕像。

老道把雕像放在香案上,跪下去诚心祈祷。

“信徒李元龙给红灯娘娘叩安,请娘娘降下恩赐,佑陈家二郎的疯魔病早日痊愈。”

说罢,老道三拜九叩,随即起身开始做法。

所谓的做法,和陈陌前世见到的法师差不多。嘴里面念叨着听不懂的术语,手中桃木剑舞来舞去,忽然拿出符纸焚烧,在陈陌身前游走,最后一口酒水喷在符纸上,引起一瓢大火扑向陈陌面门。

烧了陈陌几根头发不说,还把口水喷了陈陌一脸。

陈陌:“……”

过分了啊。

但陈陌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不敢轻动,强忍着不适感继续装睡。

接下来,老道又喷了几口酒水,忽然大喝:“恭请娘娘妙法,陈家二郎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我这是可以醒来了是吧?

总不能一直装睡然后一直被锁在罐子里吧?

要不就坡下驴?

念及此,陈陌把心一狠,不再迟疑,假装吃疼的睁开了双眼。

嘶!

黄袍老道见到陈陌睁开双眼,大为吃惊,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陌。

陈陌着实被瞪的有点发慌,暗想着莫非自己还不到醒来的时候?

但醒都醒来了……也缩不回去了。

便一脸茫然:“道长,我这是咋了?”

“无量天尊!”

老道念了句,随即收起桃木剑,冲门外喊了一声:“陈老爷,夫人,经过三日法事,令郎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随着“枝桠”一声,大厅的门开了,紧跟着进来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束腰挂玉佩,脚踩云纹靴,束发插簪。

俨然是个古代员外富商的装束。

紧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是个穿着青色罗裙,穿金戴银的美艳贵妇。

“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可把娘给吓死了。”

那贵妇猛地扑到木坛子旁边,抱着陈陌的脑袋嚎啕大哭,“大郎已经得疯魔病去了,若是二郎再有个三长两短,做娘的也不活了。”

这个贵妇是我娘?

我成了陈家二郎?

见陈陌良久痴傻不语,贵妇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二郎,你不认得娘了?”

陈陌愣愣的打量着眼前的贵妇,暗忖: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如何认得……

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叫一句娘应付一下,老道却开了口:“夫人莫急,令郎的疯魔症本已无救,此番能熬过去。全靠红灯娘娘庇佑。大病初醒,精神有些恍惚是正常的。多疗养几日就好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贵妇这才宽心不少。

一旁的中年男子赶忙拿出一袋子银子,塞到老道手中:“犬子此番能熬过大难,多亏了道长做法。这是我陈寅傅的一点心意,请道长笑纳。”

老道笑盈盈的收了银钱,这才兴高采烈的离去。

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令郎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三日,若三日内无发疯的症状,才可叫人拔除他身上的钉子。另外,红灯娘娘雕塑上的红盖头不可摘下,不可挪动,得留在陈家祠堂镇宅,方可保令郎无忧,切记切记。”

“谨记道长嘱托。”

陈寅傅送老道出了门,片刻后兴高采烈的折返回来,给红盖头雕像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伏在香案下:“我陈家孝敬娘娘多年,此番多亏了娘娘庇佑,才保犬子无恙。”

说完,陈寅傅给了贵妇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跟着在香案前跪下,伏地祷告:“大郎死的早,就剩二郎一根独苗。多亏娘娘庇佑啊。”

陈陌眼看着贵妇哭的死去活来,心中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看来自己是穿越了。

只可惜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

而这对夫妇,应该就是自己在此世的爹妈了。看他们表情,是很宠爱自己这个二郎的。

祷告结束,贵妇还不肯离去,最后被陈寅傅强行拉走了。

“道长说了,二郎需要静养,你就休要在这里打扰了,免得耽误二郎病愈。”

贵妇这才抹着眼泪,依依不舍的离去。

随着“咔嚓”一声,房门关上。

偌大的房间立刻变的暗沉了下来,由于窗棂上贴满了符纸,导致透光性不好。只能靠两盏羊角灯照明。

摇曳的烛光倾洒在纸人身上,更显几分阴森。尤其是身前香案上摆放着的红盖头雕像,更像是一头恶魔般盯着自己,让陈陌感到几分莫名的背脊发凉。

好在陈陌在这等地方度过了三天,有了一定的适应,倒是不太惊慌。

压下震惊后,陈陌脑子里开始思忖起来。

“这地方应该是个古代社会。看这排场,我应该穿越到一个富贵人家。”

而且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盖因周围的房梁用的都是金丝楠木。

哪怕这世道的金丝楠木不似前世那般珍贵,但肯定也极为值钱。可见陈家产业不小,自己作为独苗的嫡子,往后吃喝不愁。

另外,父母关心自己也是真的。

这些都让陈陌感到几分宽慰。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疯魔病。

原身应该是得疯魔病死掉的。

而且刚刚贵妇说过‘大郎已经得疯魔病去了’。

可见自己有个哥哥,也是因为得疯魔病死掉的。

想来这个疯魔病应该相当可怕。

什么是疯魔病?

疯魔病是肉体的病?还是精神病?

如果是精神病的话,如今自己霸占了原身的肉体,想来疯魔病也就不存在了。以后可以安享富贵少爷的日子,岂不快哉?

若疯魔病是肉体的病,那就意味着自己的病还没好。

那就很危险了啊!

想到这里,陈陌感到一阵忐忑。

当务之急,得找个人问问清楚再说,不然心里难安啊。

方才陈陌倒是想问此世父母的,但是初来乍到,爹娘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也就没法问了。

至于那什么红灯娘娘,陈陌没多想,直觉是封建迷信。

古代人嘛,哪个不封建迷信?

许是因为太过疲劳的缘故,陈陌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身前香案上的那尊红盖头雕像,在羊角灯的照映下显得越发猩红。

起初陈陌只当着是红灯娘娘的雕像,应该没什么。

但是很快,陈陌就发现不对劲了。

先前陈寅傅上的三炷线香还没烧完,一阵阵的香火气竟然流入那红盖头里面,再没出来过来。

“这雕像……在吸收香火!?”

陈陌吓了一大跳,赶忙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去,果真如此。

陈陌死死的盯着香火,许久许久。

背脊已经发凉。

他晓得前世寺庙设立菩萨法相,供奉香火,那是一种迷信,为的是求个心安。

而这个红灯娘娘的雕像,是真的在吸收香火。

莫非这红灯娘娘……真有其人?

这并非简单的古代社会,还有妖魔鬼怪?

就在陈陌愣神不安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陈陌本就有些害怕,此刻听闻这声音如见救星,赶忙开口:“谁?”

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二少爷,我是秋兰。老爷让我来送饭。”

“快进来。”陈陌巴不得有个人进来。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进来一个穿着粉色绸缎罗裙的妙曼少女,手里提着食盒。

虽然没怎么化妆,却掩饰不住那张精致的俏脸,就是少女看向陈陌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她鼓足勇气才走到陈陌跟前,打开食盒。

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红烧肉,卤水鸭,烤牛肉,红烧大虾,还有莲子羹……极为丰盛。

不愧是富家少爷,待遇规格还是很高的。

陈陌早就饥肠辘辘了,点着要吃的菜肴,秋兰便用纤细的玉手,把食物送到陈陌嘴里。还不忘用手帕给陈陌擦拭嘴角的油渍。

陈陌想吃大虾,秋兰就亲自剥去虾壳。

伺候的十分到位。

吃饱喝足,秋兰收拾碗碟要走。

陈陌赶忙叫住她:“你等下。”

秋兰警惕回头,“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陈陌估摸着让秋兰放开自己应该不现实,便道:“能不能把这个红盖头雕像拿走?”

秋兰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赶忙摇头:“这可是红灯娘娘的法相,奴婢可不敢动。老爷再三嘱咐过的。”

这里的人,都这么怕红灯娘娘的?

陈陌又放低了条件,“那……你留下来陪我可以吗?”

秋兰努了努嘴,明显不太愿意,但又不敢反驳:“遵命。”

如此这般,秋兰坐在了木坛子旁边相伴,但仍旧很警惕的看着陈陌,很是提防。

陈陌看向那红盖头雕像,“秋兰,你看见那红盖头雕像没,它在吸收香火。”

本以为秋兰会很诧异。

不想秋兰对此习以为常:“看见了。红灯娘娘的法相都是可以吸收香火的。”

果然……

这世界不对劲。

陈陌又转移话题:“秋兰,你很怕我?”

秋兰低下头去:“府里人人都怕二少爷。除了……老爷和夫人。”

陈陌问:“因为疯魔病?”

秋兰不敢看陈陌的眼睛:“嗯。”

陈陌问:“为何?”

“因为二少爷发病的时候很吓人。”

陈陌不淡定了,“有多吓人?”

秋兰抬头看了看陈陌,又低下头去:“老爷不让说。”

“现在老爷不在,我说了算。你快说。”

秋兰终是不敢违逆,往后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道:“二少爷三日前发病的模样我还记得。当时是黄昏,我和春兰伺候少爷吃晚饭,少爷忽然病发,暴跳起来,直接咬断了春兰的脖子,还挖开春兰的腹腔,掏出春兰的心脏要吃下……”

嘶!

陈陌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一股寒意从头凉到了脚。

他知道疯魔病不是什么好词,但也万万没想到如此骇人。

难怪陈氏夫妇要把自己钉死在木坛子里。

很快,陈陌就感到一阵翻肠倒胃,“那我最后吃了春兰的心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