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南方小年,瑞雪纷扬。
清晨雪雾里,茅草屋被压弯了腰,与几公里远的小镇格格不入,小镇名叫铁山巷,算得上比较僻幽。
一道身着单薄布衣的清瘦少年身影,喘着粗气,肩膀提着一筐五颜六色石头,满满当当。
向压弯芧草屋走去,时不时可以听到牙齿上下磕碰,发出一连串急促而细碎的“咯咯”打颤声。
少年名尘阳,本为湘鳞国三大宗门之一的帝龙宗少宗主,因帝龙宗世代因真龙血脉有灵丹妙药奥秘被揭秘后,便三年前被灭了满门,那时年仅十一岁的尘阳,在李叔舍命掩护下,带着八岁的妹妹死里逃生,辗转来到偏远之地。
或许上天垂怜,尘阳带着妹妹来到小镇,在生命垂危之际,被林叔收养,林叔一家子以炼石为生,之后便随林叔去石峰山去捡石炼石,以此活着。
此处小镇人烟气虽比不上湘鳞国都城热闹,但小镇人们和蔼倒反而让尘阳心安。
小镇的炼石技艺极负盛名,名声极佳,方圆千里来客便来此炼石锻剑。
其中自然不乏有大宗门子弟前来,寻找机缘。
让小镇声名大噪的,是苍青宗大宗竟然为了请一位藏世炼石宗师出手相助,不惜以入宗名额百人的优厚条件,要知道,往常一个小镇最多也就能争取到四五个人入宗名额,可想而知,足见此处炼石师水平之高。
说起炼石师,就不得不提尘阳恩人林叔,林叔起初也是外乡人,初到小镇时,早早就当起了炼石学徒,起先只能做些杂事粗活,跟着一个脾气糟糕的半路李老师傅,熬过七八年,也才琢磨到一点炼石的门道。
可惜,世事无常,李老师傅年事已高,一双能辨石料优劣的紫灵眸突然失明,不管是外地,还是内地来此拜师的弟子见状纷纷离去,周边数十座形若高塔的炼窑炉,一夜之间全部关闭熄火。
那段日子,李老师傅常常独坐至深夜,唯有林叔这一人在旁伺候,也正因如此林叔在老师傅死后继承衣钵,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炼石大师。
每到夜晚,喝了小酒的林叔总会念叨起从前那位老师傅,昨夜,两人相谈甚欢,便被林叔留夜,直到清晨才踏雪而归。
寒冷的风,打在尘阳脸上如同无数巴掌,扇醒了少年滚烫复仇心。
对于灭宗之仇,他忘不了,可也无法改变,便早早将情绪埋藏心底。
他收起了少年人的冲动与悲伤,用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示人,仿佛那段惨痛的过往从未发生。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乱世中带着妹妹继续生活下去。
此处偏僻几乎连树木都见不到,白茫茫一片,荒芜至极。
踏过一座奇特桥廊,桥底系着一把未被打完的红色剑胚,从造型来看,已有千年历史了。
尘阳呼着白气,向前走去,越过桥头,他停了下来。
一座枯木围起院落,有三间茅草屋,推开枯木栏做的门,便直走进去。
尘阳站屋檐下拍打身上雪花,擦去鼻角下结成碎杂“霜露”。只见他猛吸两口气,才推开裂痕已久的门。
吱呀——呀
门里便传出一道清脆声音,扎着双马尾少女着急忙慌从屋内走出,一只手握着剪刀,另一只晃动着早已裁好红字“福”,炫耀着自己的成果。
少女此时站在屋内,望向屋外满头“白发”的少年,一幅快夸夸我的样子,模样活像讨要小红花的孩子,鼓起腮帮道:“哥,你看我裁的怎么样?”
相比尘阳时而开朗时而阴沉,反复不定来说,他这个妹妹反倒生性乐观。
尘阳走上前,不停抚摸着她的马尾辫,将手指指了指这个让妹妹炫耀的“作品”,目光注视红色福字,又望了望她那双杏眼,闪闪发光。
他原本如死水潭般面颊终还是露出一丝笑意,难怕只有一丝,对他来说如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给却如寒冬的他带来一丝养娃养出成就的自豪感。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尘阳用手指勾了她的鼻子,满是宠溺地说道:
“不错,我们家小宁蝶手真巧,长大后定是一个最美最贤惠的新娘,哪一个男子娶了你,那就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宁蝶听完此话,满脸羞红,压不住的嘴角时不时翘起,显然对刚才的话给羞红了小脸。扭头又跑回屋子模样甚是俏皮可爱。
在这一阵短暂的嬉戏打闹中,让尘阳为学费发愁的紧绷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现如今她已十一岁了,虽说在小镇铁山书院,但终归是凡人书院,尘阳想让她成为炼元师。
其中在这人吃人的强者为尊的时代中,希望她能有自保能力,炼元师资源非常庞大,因此他必须提前攒够妹妹的学费。
进屋后,他将肩扛着的彩色石头,整整齐齐分开摆放在墙角石盘研磨盘两侧,这些石头摆放极有讲究,甚至连顺序大小都有规矩,石料内部蕴含元力,其中相克元力聚集可导致元力散失,不利于炼石聚元。
摆好石头,尘阳便从筐底取出被包裹一层布衣,折叠一旁才露出红纸和门神画,对联是林叔帮忙写的,字迹行云流水,笔力遒劲,足见林叔深厚的书法功底。
站在一旁宁蝶眼神满是钦佩,满心好奇地凑过来,连忙摊开桌面上对联与门神画,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一番过后,两兄妹在一阵准备过后便正式迎新年。
此时两人正按照习俗,一手端米浆,一手持小扫把,另一人拿着对联,紧贴大门,两侧墙壁、门楣等处,用粘着米浆小扫把敲敲刷刷,试图借此门神,福语,驱赶牛鬼蛇神,宁蝶嘴里念念有词,是门联上祝福语:新春大吉福运到,旧岁平安祥气临。
贴完对联,尘阳放下浆水的那根小扫把,拿起布袋口内环形龙纹吊坠,走出屋子后,坐在台阶上,提起吊坠于天空,仰头望去,刹那间,璀璨星空化作一条巨龙在眼前浮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冲破束缚,呼之欲出。
尘阳永远忘不了那个血色之夜,主母身中数剑,临死前将吊坠紧紧塞进他手中,只吐出一句话:“拿着它,帝龙宗便有卷土重来的可能”随后,她孤身引开追兵,从此不知所踪。
当时的自己也不明白,但还是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说起这位母亲,尘阳是极少见过的,她是只肯认自己做半个孩子的母亲,姓杨,是继母,最可笑至今也不知她的全名,之所以如此,也算是惭愧,这位只肯认做半个孩子的继母,在他心中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尘阳的生母因难产而死,据说他出生那晚,电闪雷鸣,邪龙吞日,被天命师扣上邪神之称。
再加上他先天本命元兽相残缺,无法修炼,从出生起便饱受冷眼与嘲讽。五岁那年,他被彻底逐出主宗,到副宗做起杂活,从此与父亲、主母再无相见,直至灭宗之时,那一面竟成永别。
在这个世界,本命元兽相是炼元士身份与资质的象征。
本命元兽相是每一位炼元士,在十二岁前觉醒资质,资质分五大级别,分别为,凡兽相,武兽相,灵兽相,魂兽相,魄兽相。每一级别为九重天,一重一天门,一天门为小神通。
若有人登上重天,则被天地封尊则会有圣字为修炼命格,也为圣格字,当然,这对尘阳来说,不过是遥不可及的梦。
随着远处小镇传来阵阵鞭炮声,才将尘阳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站起身,低声呢喃:“希望一切安好。”转身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