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上是地主出身,以前可谓是风光无限,十里八村很有些名气。据说老爷爷(爷爷的爸爸)那时候很有地位.在当地是个有名的大夫,医术高超.又懂得经营家业,家里不仅有上六下六十二间木楼大药铺,另外还有雇有长工放养的不少的牲口以及收租子就能维持全家上下几十口人花销的好地,因而家里仓满钱多,很是阔气。
"你姥姥出门去看庄稼坐的都是马车呢”
每每提起祖辈的历史,母亲的脸上都难掩骄傲和羡慕,仿佛她曾亲眼见证那段辉煌。
然而老爷那辈的辉煌并未在爷爷这里得到延续,我家祖上世代行医,到了爷爷这辈也不例外,虽没有正式的学校教育,但凭着些祖传的手艺,爷爷也还是有着村大队大夫的差事,邻村的也大多找他给瞧病,名声也还是有些的。只是他脾气臭又倔犟,总是板着脸没有好腔调,据说医术又一般,所以名声并不太好。但因着是个大夫,对人总还有用处,所以外人对他也还是有一定的尊敬,而他也乐于在外面扮演着治病救人的善人形象。
只是他要扮演的角色远不止是大夫,同时又为人夫也为人父,绑在他身上的还有一个家庭的生计(在他看来这并不是所谓甜蜜的负担)。这个包袱缠在他身上,让他总是不舒服,仿佛家里老的少的没有如他意的,都是来向他讨债的,以至于家里整日骂声不断,他也全然没有了慈父的样子。对于受封建思想影响严重而忍气吞声软柿子性格的奶奶则更加苛刻,稍有不顺心便有打骂,经常要到别人来拉架的地步。
在这个大家庭里,上面除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姑外还有二姑和大伯,父亲是最小的儿子。按理说小儿子应该更偏爱些,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一迷信的爷爷坚信这个不合时宜的小儿子是来讨债的(原因是大姑的母亲的儿子在出生后不久就突然死掉了,而父亲又恰好跟他是在同月同日出生的,并且连属相都一样_一都属马,再加上父亲的两只脚脖处都是乌青(据说人死后都要在脚腕处绑上麻绳,防止逝者惊尸坐起吓到生人的缘故)更使得爷爷笃定这个孩子就是上一个死去的儿子投胎过来找他报仇的,所以爷爷处处都表现出对父亲的不满厌恶以及对大伯的偏疼。
“上一世没有讨到债,又追到了这一世,他就是个鬼!找我索命来的!”爷爷曾指着父亲恶狠狠地这么骂道。
众人愕然。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不理解为何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有这么恶毒和荒唐的指控。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这个儿子经了两世又投到他膝下,那该是多深的缘分!然而遗憾的是他并不会这么想。
爷爷的不重视和厌弃使得父亲心里亲情的天平完全倒在了奶奶这边。然而懦弱的奶奶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庇护得了父亲呢。挨打是难免的了,在这个家里爷爷就像是靠威严统制家庭的“独裁者”,看谁不顺眼就脚踢耳光扇,并夹杂着言语的辱骂。懦弱的奶奶理所当然成了他泄愤的对象,稍有不如意随手抄起什么东西就劈头盖脸招呼过去,奶奶只能躲避,但即使逃到别人家院子里也总能被他握着木棍一路追上去,最终还是躲不掉这皮肉之苦。当时年少的父亲想帮帮自己无助的母亲也会被打骂到不敢对抗,只能害怕的缩在一旁目睹这一场场家庭暴力。
这暴行一直持续到奶奶的突然离世。
肉体上的伤终会被岁月冶癒,但内心的痛却要一辈子来慢慢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