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在幽蓝冰舟两侧无声分开,又迅速合拢,只留下两道迅速消散的白色水痕。北冥寒洲的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细碎的冰晶,如同亿万根钢针,无孔不入地穿透衣衫,试图冻结骨髓。冰舟散发出的寒气,与这天地间的酷寒交融,形成一层无形的冰霜领域,舟内温度低得足以冻结凡铁。
凌风抱着依旧昏睡的凌月,蜷缩在冰舟中段,厚实的毛裘裹了一层又一层,依旧冻得脸色青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簌簌落下。他担忧的目光不时扫过船头那道素白身影和船尾盘膝而坐的凌尘。
沐清雪独立船头,素白裙裾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这冰舟、这寒河、这天地融为一体。她覆着轻纱,只余一双冰魄般的眸子凝视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黑暗,那里,风的呜咽声变得尖锐而诡异,如同亿万怨魂在深渊中嘶嚎。
寒渊裂谷,近了。
凌尘盘膝坐在船尾,膝前横放着那黑沉古朴的木匣。他双目紧闭,心神早已沉入识海深处。
识海中央,那尊暗沉青铜色的熔炉虚影正缓缓旋转。炉壁之上,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流淌不息,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光辉。炉心处,那块熔炉核心碎片正与膝前木匣散发出的微弱星蓝光芒,产生着奇异的共鸣。每一次共鸣的脉动,都如同星辰的呼吸,牵引着凌尘的心神。
他尝试着将熔炉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膝前的木匣。
嗡……
木匣表面,那些刀劈斧凿的古老痕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过,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星蓝微光。一股浩瀚、苍茫、带着冰冷星辰气息的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轻轻触动,顺着熔炉之力的引导,极其缓慢地渗入凌尘的识海。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如同直面浩瀚星河!凌尘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心神瞬间被那无垠的冰冷与古老所震慑!熔炉虚影剧烈震颤,炉壁上的火焰纹路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股星辰伟力碾碎!
“稳住心神!引而不发,感其意,非夺其力!”沐清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瞬间刺破凌尘识海中的惊涛骇浪。
凌尘猛地回神,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又在极寒中冻结。他立刻收敛心神,不再试图“引导”或“炼化”那股星辰之力,而是如同面对亘古星辰,放空自我,仅以熔炉核心为桥梁,去“感受”那木匣中蕴含的、属于母亲的意志烙印,去体会那星辰力量的“韵律”与“轨迹”。
渐渐地,那股磅礴的星辰伟力带来的压迫感减轻了。它不再试图碾碎凌尘的熔炉,反而如同找到了某种同源的共鸣点,以一种极其缓慢、温和的方式,开始与熔炉核心碎片的力量进行着奇异的交融。一丝丝精纯的、带着冰冷星辰气息的本源能量,被熔炉核心碎片缓缓吸收、转化。
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在吸收了这丝星辰本源后,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深邃。那抹冰蓝的色泽,仿佛融入了星空的深邃,隐隐透出点点星芒。凌尘丹田气海中,淡金色的灵力河流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奔腾得更加有力,灵力之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星辰锋锐与厚重感。
就在这奇妙的交融与感悟中——
轰!!!
冰舟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巨墙!
刺耳欲聋的尖啸声瞬间取代了河风的呜咽!如同亿万把锋利的冰刀在疯狂刮擦着耳膜!冰舟仿佛瞬间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不再是墨色的河水和荒凉的河岸,而是一片光怪陆离、混乱扭曲的景象!
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空间裂隙如同活物般在虚空中疯狂扭动、生灭!狂暴的罡风从裂隙中喷涌而出,卷起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凝结成无数锋利如刀的冰刃风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寒渊裂谷!到了!
“稳住!”沐清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狂暴的风啸!她素手轻抬,一道凝练的冰蓝色灵力光柱注入冰舟核心!
嗡!
冰舟通体爆发出更加璀璨的幽蓝光芒!一层厚实的、布满玄奥冰纹的护罩瞬间撑开,将整个冰舟笼罩在内!
嗤嗤嗤——!
无数冰刃风暴狠狠撞击在冰罩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冰罩剧烈震颤,表面冰纹明灭不定,溅起漫天冰屑!整个冰舟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罡风和空间乱流中剧烈颠簸、摇摆!
凌风死死抱住凌月,用身体护住她,自己却被剧烈的颠簸甩得东倒西歪,狠狠撞在冰冷的船壁上,闷哼出声。凌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冲击震得气血翻腾,强行从感悟中脱离。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瞳孔骤缩!
这就是寒渊裂谷!罡风如刀,空间紊乱!那冰刃风暴蕴含的切割之力,恐怕凝气中期修士的护体灵力也撑不过几息!若非沐清雪的冰舟护罩,他们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寒魄晶蝶!”沐清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看前方!”
凌尘和凌风强忍着眩晕和恐惧,顺着沐清雪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混乱扭曲的罡风乱流深处,在那些疯狂扭动的空间裂隙边缘,竟飞舞着点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飘荡的鬼火!
那是一只只拳头大小、形态奇异的蝴蝶!它们的翅膀并非血肉,而是由纯粹的、晶莹剔透的幽蓝冰晶构成!翅膀边缘锋利如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细微却极其锐利的冰寒气流!更诡异的是,它们那冰晶复眼之中,闪烁着冰冷而混乱的光芒,仿佛由无数破碎的冰棱组成!
寒魄晶蝶!
它们成群结队,在致命的罡风和空间裂隙间灵巧地穿梭飞舞,仿佛那只是寻常的气流。它们翅膀扇动时洒落的点点幽蓝磷粉,在狂暴混乱的罡风中,竟真的留下了一道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幽蓝色光痕!如同黑暗深渊中,一条条由星火铺就的、通往未知的险径!
“跟上磷粉轨迹!”沐清雪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操控着冰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狂暴的乱流中艰难地调整方向,试图捕捉、贴合那些在罡风中明灭不定、随时可能消散的幽蓝光痕!
冰舟在沐清雪的操控下,如同穿行在刀尖上的舞者,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撕裂虚空的灰白裂隙,紧咬着前方晶蝶群留下的微弱光痕。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冰罩被无数冰刃切割发出的刺耳尖鸣和剧烈震颤。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
凌尘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些在罡风中飘忽不定的幽蓝光点。熔炉核心在识海中高速运转,强大的感知力被催发到极致,试图预判晶蝶群下一刻的飞行轨迹和磷粉飘落的位置。
“左转!三息后下沉!”凌尘猛地低喝!他捕捉到前方一片密集的冰刃风暴即将形成,而晶蝶群正灵巧地绕过一个巨大的空间漩涡,磷粉轨迹指向左下方一处相对“平静”的乱流间隙!
沐清雪眸光一闪,冰舟几乎在凌尘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向左倾斜,同时船头向下急沉!
轰!
一道直径数丈的恐怖冰刃龙卷几乎是擦着冰舟的尾部横扫而过!狂暴的切割力将后方一片区域的空间都搅得扭曲模糊!冰舟险之又险地钻入了凌尘指出的那片乱流间隙,暂时避开了致命一击!
“好!”凌风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低吼一声。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似乎是冰舟的靠近和精准的规避动作,惊扰了前方那群引路的寒魄晶蝶!
嗡——!!!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直接刺穿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心底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冲击!
凌尘识海中的熔炉虚影猛地一震!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瞬间爆发出璀璨光芒!一股坚韧的熔炉意志混合着冰魄源气的清冽,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牢牢护住了他的神魂!饶是如此,他也感觉脑袋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
凌风修为较弱,更是首当其冲!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脑海!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眼前一黑,抱着凌月的手瞬间松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口鼻之中,竟渗出了丝丝鲜血!
“风!”凌尘大惊失色!
就在凌风即将撞上冰冷船壁的刹那,一股柔和的冰蓝灵力如同无形的丝带,瞬间缠绕住他和凌月,将他们轻轻拉回,护在灵力屏障之内。是沐清雪出手了。她覆着轻纱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但那双冰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而前方,那群被惊扰的寒魄晶蝶,冰晶复眼中混乱的光芒骤然暴涨!它们不再引路,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化作一道道幽蓝色的流光,带着刺骨的杀意和更加狂暴的精神尖啸,铺天盖地地朝着冰舟扑来!
它们翅膀扇动间,不再是零星的磷粉,而是大片大片幽蓝色的冰晶粉末风暴!这风暴不仅蕴含着恐怖的物理切割力,更带着能冻结、撕裂神魂的恐怖精神寒毒!
“找死!”沐清雪眸光一寒!素手在身前虚空一划!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剑罡瞬间成型!剑罡不过三尺,却散发着冻结虚空、斩灭神魂的恐怖寒意!剑锋所指,前方狂暴的罡风都仿佛被瞬间冻结!
“冰魄·凝华!”
清冷的低叱声中,冰蓝剑罡无声无息地斩入扑来的晶蝶群和冰晶粉末风暴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剑罡所及之处凝固了。
所有被冰蓝剑光掠过的寒魄晶蝶,瞬间僵直!它们那幽蓝的冰晶身躯,连同翅膀上散发的光芒和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晶,瞬间覆盖上一层纯净无暇的冰晶!紧接着,无声无息地崩解成漫天晶莹的粉末,簌簌飘散!
那蕴含着精神寒毒的冰晶粉末风暴,也在剑罡掠过的瞬间,如同被冻结的浪潮,凝固在半空,然后寸寸碎裂,化为无害的冰尘!
一剑!冰封神魂,湮灭风暴!
然而,更多的寒魄晶蝶被同伴的湮灭彻底激怒!它们如同疯魔般,从四面八方、从罡风裂隙中涌出!幽蓝的光芒如同死亡的潮汐,瞬间将冰舟淹没!更加狂暴的精神尖啸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刺向冰舟护罩!
冰罩剧烈震颤!表面冰纹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开始出现!
沐清雪眼神冰冷,指尖冰蓝灵力吞吐,显然在酝酿更强的杀招。但她的动作却微微一顿,目光瞥向船尾的凌尘。
此刻的凌尘,在晶蝶群疯狂的精神冲击下,识海如同沸腾的熔炉!熔炉虚影疯狂旋转,炉壁上的火焰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寒毒!但晶蝶的数量太多了!精神冲击如同永无止境的狂潮,一波强过一波!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之中再次渗出暗金色的血丝!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
“尘哥!”被沐清雪灵力护住的凌风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就在这生死关头!
嗡——!!!
凌尘膝前那沉寂的黑沉木匣,仿佛被这狂暴的精神冲击和凌尘识海中熔炉的剧烈波动所引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蓝光芒!
光芒瞬间穿透了冰舟的护罩,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周围幽蓝的晶蝶光芒!
一幅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复杂玄奥到难以想象的立体星图虚影,毫无征兆地从木匣表面投射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冰舟内部!
星图缓缓旋转,无数星辰明灭,轨迹交错,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一股浩瀚、苍茫、镇压诸天星河的伟岸气息轰然降临!
扑向冰舟的寒魄晶蝶群,在这股浩瀚星图气息的笼罩下,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它们那混乱狂暴的精神尖啸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哀鸣!冰晶复眼中的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本能的恐惧!扑击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就连周围狂暴的罡风和空间裂隙,在这星图投影出现的瞬间,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压制,变得温顺了许多!
冰舟护罩的压力骤减!
沐清雪那即将点出的指尖微微一顿,冰魄般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旋转星图的倒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
凌尘更是心神剧震!他识海中的熔炉核心碎片,在这星图投影出现的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光芒!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与呼唤,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苏醒!
这星图……母亲……天墟域!
他死死盯着那旋转的星图虚影,目光瞬间锁定了星图中心区域,一个由七颗异常璀璨的星辰构成的、如同残缺熔炉般的奇异星位!其中一颗星辰的光芒,与他识海熔炉核心碎片的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归墟之门……星陨阁……”沐清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缓缓响起,目光穿透星图,仿佛看到了更加遥远的未来。
星图虚影缓缓流转,光芒渐渐内敛,最终化作一道星蓝色的流光,重新没入那黑沉木匣之中。匣身恢复沉寂,只余下那一道道古老的痕迹,在幽蓝冰光下,仿佛流淌着星尘的余韵。
冰舟内一片死寂。只有罡风在护罩外不甘地嘶吼,以及凌风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
寒魄晶蝶群早已在星图威压下惊恐四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混乱的罡风似乎也因那星图的惊鸿一现而平息了不少,一条相对清晰的、由残余磷粉光痕指引的路径,隐约浮现。
沐清雪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木匣,操控冰舟,循着光痕,再次启程。速度更快,冰舟划破略显平静的乱流,驶向裂谷深处更浓的黑暗。
凌尘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暗金色的血痕。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但识海中熔炉核心的搏动却前所未有的沉稳有力。他低头,看着膝前那再次归于沉寂的木匣,眼神深处,冰与火交织的烈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天墟域……星陨阁……归墟之门……
母亲留下的星图,终于为他照亮了前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