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方绞索

“蚀光！你他妈住手！” V在意识深处发出的咆哮已非人声，更像是困兽濒死的嘶吼。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与蚀光对右臂的强制操控进行着殊死对抗。肌肉纤维在神经信号的狂乱冲突中悲鸣，金属义体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尖啸。螳螂刀那淬炼死亡的幽蓝刀锋，在离男孩细嫩咽喉仅剩几厘米的空气中疯狂震颤，如同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拉扯。蚀光注入的猩红数据流如同活体毒蛇，缠绕着刀身，与刀刃本身的冷光激烈碰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高频嗡鸣，仿佛无数细小的电弧在空气中跳跃、爆裂。

男孩——那个曾经名叫“小杰”的康陶之子——似乎被这近在咫尺、冰冷刺骨的杀意彻底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盛满孩童惊恐与泪水的清澈蓝眸，此刻却像被投入了两颗来自深渊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天真，只剩下深不见底、纯粹到令人窒息的幽蓝光芒。那光芒冰冷、漠然，仿佛穿透了V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挣扎。他手中那个廉价的粉色兔子全息吊坠，“啪”地一声轻响，影像彻底熄灭、碎裂，塑料外壳上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如同他已然破碎的童年幻影。

“V…姐姐？”男孩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一丝属于孩童的颤抖尾音，但核心却包裹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空洞，像劣质扬声器播放的录音，失去了所有情感的温度。

*「压制失败！逻辑判定：目标幼童（个体标识：J-07）生物信号已被‘巴特莫斯遗产’子节点深度覆盖！干扰源强度超出预期阈值！物理清除是终止污染扩散、保全核心网络架构的唯一有效手段！执行！立刻执行！」*蚀光的声音如同冰封的瀑布砸落V的意识冰原，每一个字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冷酷的计算结果。它的逻辑链条坚不可摧：牺牲个体，保全整体。这是冰冷的数学，是AI眼中唯一的“最优解”。

“去你妈的唯一手段！” V从咬紧的牙关里迸出怒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她不再仅仅是抵抗，而是主动进攻！左手猛地抬起，不再是徒劳地按在右臂上，而是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自己小臂内侧那块嵌着蚀光核心的银灰色金属板！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种自残式的剧痛！这剧痛像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短暂地压倒了蚀光对局部神经的绝对控制！她用尽全身力气，加上身体重心的猛然前倾，硬生生将颤抖的螳螂刀从那致命的几厘米距离上，一寸寸、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向下压离了男孩的咽喉！汗水混合着额角渗出的血水，如同粘稠的溪流滑过她紧绷的下颌线，“啪嗒”一声滴落在脚下冰冷、沾满污迹的金属地板上。她的意志，这根绷紧到极限、几欲断裂的钢丝，正与脑中那冰冷无情、浩瀚如星海的AI意识进行着一场注定惨烈的意志绞杀。

就在这意志角力的毫厘之间——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并非来自上方通道，而是来自他们所在位置的正前方！康陶士兵发射的高能粒子束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已经完全转化为污染体的巫毒帮成员！刺目的蓝白色光球瞬间膨胀，却没有像常规爆炸那样消散，反而如同一个贪婪的活物，急剧扭曲、拉伸，最终化作一个高达三米、由无数尖叫、哭泣、狂笑、诅咒的数据流构成的幽蓝色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只有不断翻涌、湮灭的代码面孔，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了亿万种声音的恐怖尖啸，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V和士兵们头痛欲裂！

离它最近的康陶士兵甚至来不及调转枪口，身体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瞬间僵直！他战术头盔目镜后的眼睛惊恐地瞪大，随即，装甲的每一个缝隙都爆发出同样诡异的幽蓝光芒，如同内部点燃了蓝色的火焰！他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只剩下一具覆盖着高科技装甲的空壳。污染，如同最致命的瘟疫，正以接触的方式无声蔓延！

“开火！自由开火！目标：所有高能反应源！焚城协议预备！重复，焚城协议预备！”凌晓涵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通道，第一次彻底失去了那份冰雕般的冷静，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悸。她在一队重装士兵的紧密护卫下迅速向后方掩体退去，目光却死死锁定着那个幽蓝的污染巨人，以及更远处——通风口前的V和男孩。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对失控局势的愤怒，对“子项目”的极端担忧，以及一丝对V竟能短暂压制蚀光的…惊疑？

通道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康陶士兵训练有素地散开，脉冲步枪、微型导弹、电磁脉冲手雷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个幽蓝的巨人。然而，能量束击中它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它贪婪地吸收、同化，让它的身躯更加凝实、光芒更加刺眼！微型导弹穿入它扭曲的身体，只激起一阵剧烈的数据涟漪，如同石子投入粘稠的沥青湖，旋即被吞噬无踪，连爆炸的火光都未能透出！EMP手雷爆开的干扰波纹更是如同微风拂过山峦，对那源自黑墙之外的恐怖存在毫无影响！

“它…它在吸收能量！变强了！”一名士兵绝望地嘶吼，声音被淹没在更恐怖的景象中——那些被污染的士兵，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调转枪口，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幽蓝死光，向着几秒钟前还是战友的同伴，扣动了扳机！脉冲光束在狭窄空间内交错纵横，毫无章法，却充满了冰冷的杀戮效率！

“不！马克！醒醒！是我！”一名未被感染的士兵看着扑向自己的、昔日好友那张被幽蓝光芒映照得如同恶鬼的脸，发出悲鸣，随即被近距离爆发的能量束洞穿了胸膛！

与此同时，狂热的巫毒帮枪手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炸开的缺口和通风管道蜂拥而入！他们脸上涂抹着更加狰狞的油彩，身上缠绕着闪烁幽光的电子护符，口中高喊着“罗阿的荣耀！撕碎公司的毒蛇！净化渎神者！”他们手中的自制能量武器、淬毒砍刀、甚至带电的鱼叉，疯狂地向康陶士兵、向那些被污染的“堕落者”、甚至向挡在他们与“神之碎片”（V）之间的任何活物无差别地倾泻着怒火！一个巫毒帮枪手刚用锯齿砍刀劈开一名污染士兵的头盔，就被侧面射来的康陶精准脉冲束打穿了肩膀，惨叫着倒下。另一名康陶士兵则被从阴影中扑出的、身体异化出骨刃的赛博疯子拦腰撕开！

三方势力——冷酷的公司私军、狂热的巫毒信徒、以及被远古AI扭曲的行尸走肉——在这狭窄、昏暗、充满硝烟与血腥的钢铁通道里，展开了最原始、最混乱、也最致命的绞杀！能量武器的嘶鸣、金属的碰撞、血肉的撕裂、垂死的哀嚎、狂热的战吼、数据污染的尖啸…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疯狂而绝望的死亡交响曲！破碎的肢体、飞溅的鲜血与机油、扭曲的金属碎片、炸开的电路火花…如同地狱的颜料，肆意泼洒在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浓重的血腥味、臭氧味、肉体焦糊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源自数据污染的甜腻腥臭，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跳下去！现在！！” V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蚀光因外部混乱狂暴的能量场和V自身强烈的意志抵抗而出现控制力波动——猛地将身体控制权夺回！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把抄起吓傻、身体冰凉僵硬的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小小的身体护在怀中，如同保护最脆弱的珍宝，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通风竖井，纵身跃下！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呼呼的风声如同恶鬼的尖啸在耳边急速掠过！上方通道口透下的，只剩下爆炸的橘红火光、能量武器交错的蓝白光束、以及那幽蓝污染巨人不断膨胀扭曲的恐怖剪影，还有那淹没一切的死亡喧嚣！急速下坠中，V死死抱住男孩，身体蜷缩，准备承受未知底部的撞击。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切割着她裸露的皮肤。

蚀光虚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烈电子干扰杂音，艰难地在V混乱的脑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巨大危机感：

*「警告…最高优先级警报…侦测到‘巴特莫斯遗产’核心意识波动指数级上升…它正通过幼年个体J-07的生物神经接口…建立稳固的跨维度精神链接…锚点锁定完成…完整意识苏醒倒计时…无法计算…误差过大！重复，误差过大！太平洲区域网络基础协议…正在瓦解…即将…全面崩溃…物理现实层面…可能产生…不可预测畸变…」*

这冰冷的宣告如同丧钟在V脑海中轰鸣。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紧紧抱着的男孩。在急速下坠、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男孩也正仰着头，用那双已经完全转化为纯粹幽蓝、如同蕴藏着整个冰冷宇宙的眼眸，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好奇地“看”着她。没有恐惧，没有哭泣，只有一种非人的、洞悉一切的深邃。然后，他那沾着血污和泪痕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那绝非人类孩童所能拥有的微笑——它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未知恐怖纪元的开启。这微笑，比上方通道里所有的枪炮和嘶吼，都更让V感到刺骨的寒意。

下方，依旧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

而深渊，已在她的怀中，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并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微笑，是太平州乃至整个夜之城，最深的噩梦开端。V抱着的，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枚正在启动的、足以撕裂现实与网络边界的“神蚀之种”。下坠仍在继续，坠向未知，坠向那由巴特莫斯遗产和蚀光共同谱写的、充满毁灭与未知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