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逝。
红日在山头隐现。
两道人影披星戴月,穿行山路,踏地无痕,一同向红日的方向飞奔而去。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厉消瘦的中年男人,他飞奔如风,脚尖轻轻一点地面,便能飞掠过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大风鼓荡着他灰色衣袍,听上去猎猎做响。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七岁少年。
他上衣下裳,通体烈焰色,面有淡淡的冷色,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中年男人的身后,虽然两人年龄差距甚大,但他跟着中年人却非常轻松,甚至给人一种随时可以超过,但没有超过的感觉。
这两人正是陆家峰和陆法筹。
“四叔!”
陆法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我们之前告诉了那对师徒,咱们是陆家之人,如果对方日后打探消息,知道了我陆家所在,上门来找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
陆家峰淡淡道:“我看人很准,那对师徒虽然来历神秘,但应该不是什么凶厉之辈。”
“我们与对方又没什么仇怨,只是见了一面,第二天咱们就离开了,对方没什么理由,突然来找你我的麻烦。”
“就算对方十分迫切的想要岩蚯和灵土,但其实这两个东西的价值也不是很大,对方应该没必要为此,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至于暴露我是陆家人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选择,不然无缘无故请人过来解决大田村的妖兽困扰,反而显得可疑。”
陆法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筹儿。”
陆家峰淡淡道,“莫要学你三叔。”
“这世间的事,其实绝大多数做起来都有风险,哪有没有风险,百分百获得好处的事情?喝水还可能呛死呢。”
“我们在做一些看起来可能会冒险的事情的时候,只需要注意,这件事是否违背了我们做人的底线,其中蕴含的风险是不是我们所能够承受的就可以了。”
“只要不违背做人底线,能够承受其中的风险,完成我们的目的,哪怕我们事后可能会蒙受一些损失甚至伤害,但只要获得的好处超过损失或者伤害,这一切就是值得的,可以冒险去做的。”
“太过谨慎,往往会错失很多机会。”
“很多聪明人一生却没有大成就,就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考虑的太多,犹犹豫豫,结果一生都无所成!”
“反倒是那些敢于冒险的人,有很多凭借着胸中那股一往无前之心气,闯出了一番大成就!”
陆家峰眼中浮现出一抹蔑视之色,“我若是修仙者,一定不弱于……”
他说到一半,忽然沉默下来。
陆法筹也不敢多问。
陆家峰忽然停下来,陆法筹也跟着停下来。
陆家峰看着陆法筹脸上不符合少年模样的冷意,眼眸深处闪过关切不忍之色。
他忽然道:
“其实聪明人也有好处,聪明的人,大多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凭借一生的聪明和努力,能看到诸多风景,享受诸多人生美好,最终也能获得一份好成就和好人生,甚至成就不比悍勇之人差。”
“到最后总结一生来看,反倒是聪明人的人生更好一些。”
“筹儿,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注意安全。”
“你是大哥的唯一独苗,是我们陆家崛起的最大希望,也是你四叔我最看重的好侄儿。”
“其实我偶尔都在想,要是你能够放下仇恨,远离咱们陆家,做一个聪明人,过聪明人的一生也挺好。”
“筹儿。”
“若我陆家有一日再遇到覆灭危机,不要管我们。”
“逃!”
“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想着复仇,好好的活着,为我陆家生根发芽,留一线血脉就好。”
陆法筹默默点头。
陆家峰一笑。
此时红彤彤的太阳爬出山头,红色暖光泼洒整个世界上,也落到了陆家峰的脸上,让他脸上的冷厉表情都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两人不再多说,迎着暖红的朝阳,回到了大青山。
……
夜晚。
陆家府邸。
陆法筹的房间内。
陆法筹拿出那枚黑色储物戒指,心念一动,一枚白色玉简出现在他手中。
这枚玉简正是白天陆法筹说,里面记载着血契术的那枚传承玉简。
只见他看着这枚白色玉简深吸一口气,随后神识之力进入其中。
在将里面的内容大概看了一眼后,他立刻抽出神识,脸露惊色,心脏剧烈跳动不止。
“《炼血魔功》……”
“一阶超品法术-炼血术…一阶下品法术-血契术…一阶中品法术-沸血术…一阶中品法术-抓心掌…一阶中品秘法-暴血…”
“这不是那裂天剑宗的死对头,炼血魔宗的传承功法吗?”
“为什么那具骷髅的储物戒指里,会出现这样一份魔功传承?难道那家伙是魔道修士?”
陆法筹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想,又看向黑色储物戒指,然后将里面的所有物品都拿了出来。
这次,他又重新检查了这些杂物,甚至连神识都用上了。
很快。
他发现这些杂物之中,居然还隐藏着一封老旧的书信。
陆法筹立刻将它拿出来,打开阅读。
片刻后。
他神色沉重的放下了信件。
这居然是一封绝笔信!
信中记载,此人名叫卢达友,原本是赤水门的一名普普通通的灵植夫。
后来在赤水门附近,捡到了这枚练血魔功的传承玉简,因为不甘心自身灵根的平凡和他人的欺压,为了寻求修为的快速突破,于是选择暗中修炼《炼血魔功》。
修炼了魔功的卢达友,不敢在赤水门停留,在击杀了曾经欺压他的赤水门同门后,立刻叛逃出赤水门,悄悄一人独自修炼,过程中又杀了不少对他有敌意的修士和一些无辜之辈。
之后的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然后他索性加入了炼血魔宗,成为了炼血魔宗的一份子。
再然后。
炼血魔宗和裂天剑宗于四十年前,在两宗领地交界处展开了一场正魔血战。
卢达友被迫参战,结果在战争中身受重伤,逃到了大田村养伤。
结果一年之后,伤没养好,自己也死在了这无名洞府之中。
临死之前,他望着自己开辟的灵田以及陪伴自己的两只成年岩蚯,心中十分不甘和疯狂。
在信中的最后如疯似魔的写道:
“我也不想当魔修!没有人想要当魔修,可是这狗屁的世道特妈的逼我来当魔修!!!”
“我悟了!当年我捡到这份魔功传承,其实是天道给我的指引!”
“所有捡到我留下的魔功传承者,你们最后也会当魔修的!”
“因为这是特么狗屁天意!”
“你们的下场,会比我更惨!哈哈哈哈!”
陆法筹看到最后一段话,仿佛能够看到,这个名叫卢达友的修士,在临死之际,望着黑暗无光的东西,浑身上下的那股疯狂乃至癫狂的气质。
陆法筹眯起眼,望着手中的淡白色玉简,心中升起浓浓的忌惮之感。
“四叔说得对,修炼魔功的都是疯子!”
“这《炼血魔功》虽然看上去不错,但有极大的隐患,我绝不可修炼。”
“这玉简,也绝不可留,否则将给我陆家带来祸端!”
陆法筹喃喃道。
他将玉简放在右手上,缓缓用力,传承玉简传来‘咔嚓咔嚓’的破裂声音。
……
第二天,
两人立刻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陆家峰开始联络还灵石贷的各方势力。
而陆法筹则改容换貌,化成一个长相平平的黑衣修士,来到了天音坊市,准备把手中的储物戒指给卖掉。
刚来到天音坊市,陆法筹就发现了一件事。
天音坊市的巡逻队成员数量变多了。
他们时不时的还搜查陌生修士,查询对方的身份信息。
陆法筹刻意躲避他们,表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则十分紧张。
他知道。
这肯定是那两起灭门事件的后续影响。
“恐怕不只是天音坊市。”
“以天音道姑的裂天剑宗背景,恐怕此时整个裂天剑宗地界,都在调查睚眦的事情。”
陆法筹心中想到。
随后他思考起来。
现在虽然执法队因为那新冒出来的‘睚眦修士’,转移开了对陆家的注意力。
但他现在还是不要贸然再做复仇之事为好。
现在这件事太大了,他怕一冒头就被打死。
毕竟陆家峰刚刚的教育还在心头回荡。
他陆法筹决定了,要做一个懂得安全之道的悍勇之士!
在这一刻。
他脑海中的三叔和四叔似乎大喊一声融合,然后合为了一体,变成了他的样子。
“我才七岁。”
“我等得起!”
“我就不信你们能一调查就调查几年!”
“等风头过去,你们看我继不继续干就完了!”
陆法筹心中想到。
随后他来到了千宝阁,在与鉴宝师讨价还价一番后,最终以一百六十颗一阶灵石,卖掉了从尸骨身上获得的那枚一立方米空间的储物戒指。
“奸商!”
陆法筹有些愤愤不平的从千宝阁里走了出来。
他卖的储物戒指,表面内部都没有一点磨损,显然被上一任主人保护的极好,正常来说,卖个一百八九十颗一阶灵石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在对方那张尖牙利嘴之下,他只卖出去一百六十颗一阶灵石。
他敢确定,要是四叔过来,肯定可以讲到一百八九十颗灵石的价格。
“被拿捏了啊!”
陆法筹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十分不服气。
回想自己刚刚讲价的过程,他越发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错漏和稚嫩。
他忽然想要再来一趟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和对方在‘切磋’一下讲价的技艺!
他就不信,下一次他还能表现的这么差!
他一边懊恼着,一边离开天音坊市。
此时天色大亮,已至晌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散发出灼热的热量。
忽然。
正在砂石地上赶路的陆法筹,脸色微微一变,感受到一股被窥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勃颈上,他强行忍住扭头回去去看的冲动,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悄悄换了个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