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幽幽醒来,发现竟有软玉在怀,温润细腻的触感,暗香环绕在鼻间,目之所及,尽是莹白柔和。
而且.....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唔~”
一声满是媚意的轻哼响起。
“......”
怀中的女人终于扬起了脸,她面容姣好,眼眸流转,眉宇间还带着丝丝未散的妩媚。
见搂着自己的男人像是在发呆,萧玉轻笑一声,往下缩了缩,将头枕在男人胳膊上,食指轻轻点在男人的胸膛,调皮地画着圈,不舍道。
“阿泽中午就要回来了,下次约会,还要再等七天。”
提到阿泽,萧玉眼中忽然浮现出强烈惧意,但继而,这恐惧就化为激情和疯狂,她猛的翻身,坐到了陈仁身上。
青丝垂落,半遮掩住了那精致的玉肩和锁骨,跳动的雪白让陈仁感到近乎窒息般的炫目。
女人半抿嘴角,又下意识噙住了几道青丝,她低头看着陈仁,精致美丽的面庞略带几分委屈,却又更能激发人心中的悸动。
栀兰般的幽香顿时弥散。
“........”
——
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后。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玉姐。码头刚打电话来,说泽哥从香江回来了,让你去接他,中午在宝格轩聚会。”
伏在陈仁身上,轻喘着粗气的萧玉顿时一紧,她眼中的媚意顷刻间消散,转而变成了惊慌。
“咳.....”
她直起身子,尽显有致曲线,但背上的大片棍棒淤青也随之显露,她调整气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等着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
萧玉抿着嘴,一下子从陈仁身上跳下去,赤着玉足在铺着毛质地毯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捡起散落衣物的同时,还不忘对着床上的陈仁急促道。
“快起来,等我走后,你再走,走后门,别让别人看见!万一被阿泽知道了,我们俩都要被他沉进黄浦江!”
女人边说,边略弯着上身,抬起修长双腿,将内衣套上,又匆匆地穿好了其余衣物,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擦拭打扮。
几分钟后,女人转身,看着从不知何时,就一直变得沉默着的陈仁,柔声道。
“桌子上有五十法币,你先拿着花。七天后,等阿泽运货走了,再来找我!”
她说完,就提着精致的高档挎包,匆匆开门离去。
陈仁站在窗前,看着女人钻进停在门口的轿车,而后远去,消失在人流中。
默然片刻。
拍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脸。
“这叫什么事啊.......”
——
从后门拐进阴暗巷道,走了五十余步到出口,顿时有阳光洒落全身,陡然响起的喧嚣,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光着膀子拉客的黄包车夫跑的飞快,十余米外就是有轨电车的清脆铃响,黑色的别克轿车滴滴着将前面的人群惊散,对面二楼还站着旗袍开衩露出丝袜大腿的俏女郎。
报童挥舞着申报从街角跑来,大声吆喝着最新的罢工新闻,穿短打的码头工人三三两两蹲在馄饨摊前,露出手臂上的大片刺青。
高耸着的海关钟楼虽然用了西洋表盘,但却并不影响其肃穆与厚重,周边建筑上黯淡的霓虹灯牌,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越发清晰。
“这是.......”
“1936年......上沪?”
脑海中忽然传来刺痛,有大量陌生的记忆片段源源不断地涌出。
“嘶......他也叫做陈仁?”
“原本是远隔千里外的晋城地主少爷,后来在讲武堂殴打亲日同学后,因不愿上门赔礼道歉,与家人闹翻,一气之下便孤身来到上沪?”
“做过码头力工,当过黄包车夫.....”
“现在则是......一名帮派泼皮??”
“.......”
——
“喂,你还好吗?”
喂?是在叫我吗?这人可真没礼貌,虽然声音挺好听的,跟黄鹂鸟一样,但我可不叫喂.....
记忆融合带来的强烈痛感仍在持续,但因为这突然响起的女声,使得陈仁的注意力被转移。
乍然间的胡思乱想在此刻如同良药,让他终于能从记忆对抗的泥沼中挣脱。
下一刻。
满脸惨白,额头尽是豆大汗珠的陈仁,从弯腰的状态下缓缓直起,然而他的瞳孔也随着视角上移逐渐变大。
嗯?
嘶——
蓝白旗袍裹着的有致曲线顿入眼帘,丰盈的大白腿在衩处若隐若现,往上是束带勒出的盈握倩腰,以及更上方那圆润饱满的弧线,和精致美丽的脸庞。
觉察到陈仁的失神。
面容姣好的女人秀眉微皱,杏眼含嗔,不过还是道。
“你还好吧?”
“呃....我还好.....”
话还没说完,面前女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是踩到了石块,直朝陈仁怀中跌倒来。
啊?这么狗血的吗?
陈仁脑海中瞬间闪出这个念头,但身体却是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一把将女人揽到了怀中。
“你没事吧....”
娇柔淡香,气氛旖旎。
但怀中女人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波动,恍若幽潭,冷静至极。
这哪里是正常人的反应?
陈仁顿时愣住。
女人却并没发呆。
她腰肢挺动,手臂勾着陈仁的脖子顺势站稳,两人身体交错间,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从她唇中传进了陈仁的耳朵里。
“情况危急,蛰伏待命。”
同时陈仁感到手心一软,一个纸团却是已经被塞到了手中。
随后女人站稳,挣脱陈仁怀抱,她脸色涨红,双手交叠护在胸前,又忽然抬手扇了陈仁一巴掌,娇叱道。
“臭流氓!”
“不要脸!”
然后便带着怒意,转身匆匆离去,整个过程自然无比,就仿佛真的是陈仁在不要脸借机揩油。
“啊!?”
陈仁捂着脸,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陷入凌乱。
“这怎么个回事?”
忽然间脑海刺痛,从记忆深处涌现出一副画面
——昏黄的烛灯,狭窄的暗室,自己和女人面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一副拆开的信件。
“陈仁,恭喜你,通过了组织的审核批准。从今天起,你将正式成为中央特科驻上沪办事处的潜伏人员。你的潜伏代号为‘星火’,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
原身声音激动,又带忐忑。
“那我以后的任务是.......”
女人道。
“上沪势力林立,其中帮派方面更是不容小觑,其高层与国民当局、日美英法等各国人士都有密切来往。”
“我们在帮派方面的潜伏力量还不够,所以需要增派人手。这里的潜伏难度不算高,适合你这样的新人。”
“你接下来的潜伏任务是。渗透帮派,提高地位,以期在日后,从帮派暗面,获取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情报!”
“对于整个上沪地下情报组织来说,这是一步闲棋。但我希望你能尽快成长,以承担起更加重要的担子。”
原身又问道。
“那我们以后该如何联络接头?”
女人道。
“法租界辣斐德路北有一处青玉书斋,那是我们的接头点。常例每周周三接头,汇报所得情报。”
“但若有紧急情况,需立刻赶往。届时可绕路北边暗巷,从后门进,那里有安排有人,负责对接。”
随后。
她将记载有接头暗号的纸张递给陈仁,看着陈仁记下,又将其放在燃烧烛火上,引燃烧毁,又叮嘱道。
“切记。”
“若非紧急情况,否则不要启用暗巷联络渠道。另外,若有涉及到组织安危存续的重要事情,我也会直接去找你!”
原身的声音有些诧异。
“直接找我?”
女人顿了几秒。
“嗯....若是事到紧急,也只能冒险。其实我若是找你还好,说明事情虽急,但还有挽回余地;若是我不能找你.....”
片刻沉默后。
女人再度开口,语气略低。
“从后方来的知根知底的可靠同志不多,但你没有经过培训........也不知道,让你走这条路是否正确。”
原身轻声道。“无妨。组织罢工也好,潜伏谍报也好。只要组织需要,我去那里都行.......”
.......
原来如此。
从失神中惊醒过来的陈仁眼中恢复清明,他望向已经走到马路中间,穿梭在人群中,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的身影,轻喃道。
“原来原身还有红色身份.....”
“只是,身为上级的她竟然直接找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刚才说蛰伏....莫非是复兴社在发难?”
这个时期国民政府的特务机构是力行社,也就是后来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俗称军统的前身。
复兴社为其第三级外围机构,是其在明面的伪装,主要负责在沪的情报搜集,镇压爱国力量以及控制社会势力等等。
陈仁抿着嘴,一时间思绪纷乱,手心里的纸团粗粝还带有棱角,无时无刻不被感知。
但想到当下身处环境,陈仁终究没有露出异样,而是强行控制着自己,竭力放松自然。
“先找安全地方,看看这个纸团里究竟写的什么。还要搞清楚原身明面上的各种社会关系.....”
“总之先安顿立足,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吧.....”
陈仁这样想着,正准备转身,前往记忆中原身所租的住处走去。
可忽然间。
身后却传来一阵汽车急刹,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继而便是一道明显撞击,重物落地的声音。
吱——
嘭——
陈仁转身看去。
两辆福特轿车不知为何迎头相撞,其中一辆因为撞击产生的冲击而整体变向,如同失控的保龄球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行人们纷纷惊叫着逃窜躲避,但也有不少人来不及反应,被撞倒、撞飞。
一道熟悉的蓝白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她面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团的殷红鲜血正从她身下淌出,很快就染红了半边清纯雅丽的蓝白旗袍。
在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声中,几名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跳下轿车,快步冲到失控轿车前,他们朝里看了几眼,对视点头。
而后极为有素地散到人群中,消失不见。
“.....”
忽然间如墨般晕染开来的血色占据了陈仁的整个眼眸。
曾经所学的知识纷至沓来,使他几乎是本能般地,就得出女人已死的结论。
他怔在原地,表情茫然。
“什么啊......”
“这就死了?”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