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第三天。
天气有些阴暗,若时间没在酷夏,我会怀疑天色即将入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明明是室外,也令人沉闷。
下午5点30分。
我真的住在偏僻的角落,居民区很安静,过往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我的内心一直扎着悬而未决的一件事,并不想就这样了结,脚步动了起来,走向学校后空地的方向。
路上风突然刮了起来,一片树叶擦过我的头发,可我还一直向前走,虽然我的内心很纠结,但那只是外观表象,埋藏在最心底的期待,不断上涌。
他们会在这里继续昨天说的“测试”吗?
空地没有人,我有些失落,但又不想这么离开。
空地旁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枝枝叉叉伸向了学校围墙。小时候,我曾经追赶着高阳的背后,爬上这里,被家长老师数落了足足半个月。
但是高阳,为什么他就可以做到?
为什么?
我看见了记忆中的高阳,他坐在那棵最粗壮的枝岔上,手里把玩着我心爱的沙包。
然后,他将那颗沙包,全力向远处丢去——
我那时认为,他乘坐的那片枝桠,一定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景色。
一股力量驱动着我,我手脚并用,靠摩擦力攀爬上了树干。我坐在那个和高阳一样的位置,享受无人打扰的感觉。
河面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大树枝叶密集,有些遮掩我的视线,忽而在视野的角落,闪过两个人影。
是高阳和小瑞。
虽说距离看不太清楚,但朝夕相处的朋友的影子,识别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面对面站着,高阳手上操作着什么。
已经开始“测试”了吗?希望不要失败呢。我内心祈祷着。
突然他们两人中间爆发出了一阵光芒,忽明忽暗地,那阵光芒,把周围的物体映上了神秘的紫色。天气阴了,一串发光的代码围绕着他们,形成了一个五米半径的半球形空间。
魔法!?
我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一切。
高阳把手中的物体交给小瑞,小瑞拿在手上捣鼓着,然后高阳示意了一个手势,小瑞也尝试照做,然后他把机械交还给高阳。
地上显现出了一串五光十色的荧光。
突然,小瑞将手中的物体举高,大喊了什么单词,没分辨出是不是中文。
我站在树上,风狂乱起吹动我的短发。
以那片空地为中心,聚集起了云层,层峦叠嶂,形成雨云的漩涡。
……好像……哪里不对。
周围的路灯,轻微地忽闪。现在还没到镇上傍晚的时间。是什么使他们发亮的?
我的手在颤抖,连周围的水泥路,也渡上了电荷。
为什么我知道呢?记得,三年前,我不小心摸到了高阳的电路板,那一瞬间的接触,害得我手指疼了三天。
我抱紧自己的胳膊,指尖陷入衣服里,颤抖了起来。
颤抖……还是颤抖!!……
……关于丁明的话,我想起来了,高阳似乎对我有“好感”的理由——
我能够预知危机,并且只在高阳一人身上起效。
……但这说法太荒唐了。(在我来看,我不过是个灾星,撞见谁谁倒霉而已)
差不多我们8岁那阵子,一天,我去找高阳玩耍,没想到他却不在家,于是我离开了宅邸,但在这时候,我突然想去城镇的后山看一看。
心里七上八下,像被吸引般地,我向蜿蜒的山路走去。
……这时我看到了小个头的高阳。
他神情痛苦地坐在地上,一边挤着小腿上的伤口。
草丛秘角里,一尾花斑蛇在这时溜掉了。
……最终,是我通知了大人,并且不断鼓励他,将高阳迅速地送去救治。
是错觉吗?高阳那时居然对是否危险不以为意。
这类的例子数不胜数,比如我们10岁时,我看到高阳在摆弄一台电焊机。他戴着自己常用的眼镜,眼神痴迷地望着摆在地上的金属。
地上那块金属只是发出嗞嗞声,然后发出红光。
突然,在他焊到某个确切位置,当金属融化的时候……
……我并不懂电路电压,什么的,只是直觉感觉那样是不可以的。
他周遭的一些器械成品,冒出了烧糊的味道……在它们冒烟之前,我紧紧地拉住了高阳的衣角。
高阳说,每当他看见我,犹如看见天使一般。
可是,这个判断不符合我对自己的认知。
高阳的行为非常沉稳,在自己的工作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纰漏,也会仔细核对。不然便会出现践行中的差错。
但这种差错,都集中在,与我相关的时候。
每当和我做了约定,我来到高阳的家里,他总会生病感冒,有一次咳得很严重,还差点死了。
……但如果是叫其他玩伴过来,高阳的家,一定其乐融融。
……难不成他是为我故意受伤的吗?也不会。他不是这种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就错看他了。
我只能将其归于一种命运或者玄学。
这也代表了,作为一个小孩子,我的世界观还没有成熟。至今,我对全世界还是不甚了解。
直到昨天……我们还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现实,这次的我的“危险嗅觉”比平时增幅了好多倍,说是一百倍也有啊!
可是究竟为什么?我要怎么告知高阳呢?我依然不知道。
记得小学老师曾经说过,下起雷雨的时候,千万不要去大树下面避雨。因为这样,有被落雷袭击的危险。
高阳!不要出事啊!
雨,已经开始下了……
无线电……雷雨……新闻内容……老师的话……
高阳要改变世界的魔法……
很危险!
“高阳!!!——”
我大声喊出。
随着我的声音,是天空的雷响,我的音量在它面前被盖了过去。
视觉画面逐渐变白,我头痛地一晃,仿佛人格解离般……
“啊啊啊……”
那边传来了小瑞的叫声。
“咚”地,世界猛然恢复平静。
是错觉吗?护住眼睛的一瞬间,看到了雷电落下的光景。
不会吧……距离半百米,高阳趴在地上,小瑞慌张了起来。
雾雨蒙蒙,连接了天空和广袤大地。
我的眼中……逐渐渗出恐惧。
周围的路灯已经全部炸掉了,剩一地的玻璃碎片。
我擦了擦头发,掏出手中的步话机,是高阳自制送我的,屏幕在闪烁,几道彩色光线交织抽动。韩哥常叫它“花屏”,是一种故障的表现。
……要通知大人来!
我慌忙地往回跑,路上遇到分岔,左边是我的家,右边是高阳的家。
我向右边跑去。
熟悉的庭院,我来过不少次了。高阳妈妈有时会欢迎我,有时会说高阳需要休息。
我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为何没有回应呢?我深知加重手力并不能影响开门的效果。
是不在家吗?
步话机还在花屏,没戴手表,我估摸了下高阳妈妈回家的时间。
高阳妈妈在……
如果朝这条路,说不定能与她当面遇见……算了,太冒险了。如果她会绕远路呢?
我倚着门滑坐了下来,浑身虚脱。
如果高阳妈妈来了……我要怎么说明呢?
“你的孩子有危险”?大人们会责备我吗?
“我们玩耍不小心玩脱了哈哈……”这真的好笑吗?
我陷入低沉。也许小瑞的步话机没事,也许他已经将高阳妈妈喊走了呢?
我脑中充斥着这些混乱念头,最终决定,按兵不动,就等到下午6点半,高阳妈妈一定会回来的时间。
10分钟……
20分钟……
我看着天空,云彩变淡了。
叮叮,是自行车晃动的声音。
“阿姨!……”
阿姨惊讶地看向我,我哑然失声。
阿姨一贯地温柔,她披着一件雨衣:“怎么啦,小华。来找高阳玩吗?下雨了,先进屋——”
“不……不是!!!”
“那是?别紧张……”
“你快去看看高阳……他……他可能……”
由于我的神色很紧张,阿姨眼中闪过一丝战栗,她可能明白了我的意思。
“哪里?”
“学校后门口空地,就是……就在那棵歪脖子树正前方,正北50米。”
“好的,我知道了。来,上车吗?”阿姨将后座朝向了我。
我悄悄地爬上去。
我埋在阿姨的雨衣里面,黑洞洞的,我抱住阿姨的腰,阿姨很软,很温暖。但此刻弥补不了我的心情。
景色飞快掠过,仿佛将我跑来时的观感电影一般倒放。
天气很热,我们看到了那片空地,阿姨变得严肃。
“你留在这里。”阿姨指着房檐。
我听话地不再前行了,我蹲在冬青树丛里,拨着树枝窥视。
我听见了小瑞的哭声。
我听见了高阳妈妈,用教育的口吻说着什么。
高阳妈妈打了急救电话,准确地说明了地点。我想……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我们几人坐了下来,气氛安静。
我躲在树丛后面,隐约看见在前面的空地上,阿姨抱着她的孩子。
小瑞:“阿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晕倒的只有高阳……”
晕倒?……是吗?晕倒,真的只是这种程度?我不禁低落。
阿姨:“小阳很淘气,我刚刚下班,看到天空一道白闪,就知道,是不是我家孩子的杰作了。哈哈。”
阿姨不愧是大人,心态稳定得真好哪。
雨没有停歇,夜幕落下,高阳妈妈、小瑞,树丛后的我,焦急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小瑞很紧张,阿姨很淡定,我伴着一种绝望的情绪。
不一会,伴着红蓝闪光,急救车赶到了,有人放下了担架。
我内心一片茫然。
没有人在意冬青树里的我。没有暴露自己,我悻悻回了家。
往家走的路上,周围静悄悄,看着自己变幻的影子,我走过一个个路灯,花圃阴暗,路牌反光,虫鸣窸窣,在我踏出脚步的一个平凡瞬间……
我浑身汗毛直立,像有种警觉的反应般,很难形容,身体像受到一次过滤或扫描,像踏入了一个“结界”或“异空间”一般。
在那一瞬,蛙鸣依旧,但……虫鸣停止了。
据我敏锐的听力,这片范围,在不断扩大,向我身后延伸,延伸……
但这个细节,只有我自己感受得到。我说出口又能给谁听呢?他们大概会笑着说我想多了。
像想到什么似的,我转身向后跑了3~5米远的一段距离。
脸上落下水滴,雨还在下。
我又跑向我家的方向……
……雨声停止了!
蛙鸣继续着……雨声消失。我努力分辨,这反常的事情便是事实。
高阳给的步话机,时间依然瘫痪着,没有准确时分秒,现在也许大概是下午8~9点。
没有下雨,虫鸣的消失,这究竟意味着?!
我踏入路边荒野,我望向路灯,没有一丝雨滴。沉思许久,未曾哪怕一只飞虫或昆虫类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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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自己的房间开着灯,冷掉的饭菜放在床头柜,大概家人睡了。
妈妈的饭菜早就凉了。
我往嘴里塞,塞完回房间哭。
……如果我的直觉准确的话……
高阳本人,应该活不过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