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杂役与寒渊

冰冷的晨雾还未散尽，玄天宗外门杂役院的青石板地上已跪了黑压压一片人。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皂角、汗水和一种名为“底层”的压抑气息。叶鸢穿着领到的灰扑扑、明显大了一号的杂役粗布袍子，混杂在队伍末尾，腰腹间那道被【续命丹】强行压下的伤口，随着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生命的脆弱和任务的紧迫。

“都给我听好了！”

一个穿着靛蓝色管事服、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刮过铁皮。他便是杂役院的管事之一，姓赵，人称“赵扒皮”。

“进了玄天宗，就得守玄天宗的规矩！你们这些下等杂役，命比草贱，能进来是祖上积德！”赵管事那双三角眼像淬了毒的针，在下面一张张或麻木、或惶恐、或谄媚的脸上扫过，“每日卯时初刻点卯，亥时末刻收工，误了时辰，鞭子伺候！分配的活计，敢偷奸耍滑，扣光月例，滚下山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叶鸢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审视。叶鸢脸上和手上的污泥血渍虽然勉强擦洗过，但新伤旧痕依旧明显，加上那身不合体的衣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你！新来的！”赵管事尖着嗓子一指叶鸢，“叫什么名儿？哪个执事塞进来的？”语气里满是“又来了个麻烦”的不耐。

“回管事，弟子叶鸢。”叶鸢低下头，声音嘶哑但清晰，“是……是山门处的张执事见弟子孤苦，给的名额。”她不敢提系统任务，只能编了个最不起眼的由头。山门处确实有个姓张的执事，负责处理一些琐事，偶尔发发善心给流浪儿一个杂役名额，这在杂役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哼，又是张胖子那滥好人！”赵管事嗤笑一声，显然信了，“晦气！看你那副鬼样子，半死不活的，能干什么活？”

旁边几个早到的杂役弟子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排挤。一个身材粗壮、脸上有麻子的女杂役更是故意往前挤了挤，将叶鸢撞得一个趔趄，腰间的伤口猛地一抽，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死死咬住牙关，没让自己哼出声，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忍！必须忍！

杂役身份是第一步，活下去才是根本！

“行了！看你也是干不了重活的废物！”赵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算你走运！正好‘寒渊殿’那边缺个洒扫外围的，轻省！你去那儿！”

“寒渊殿”三字一出，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院子瞬间死寂！所有杂役弟子，包括刚才还一脸幸灾乐祸的麻脸女杂役，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凝固，变成了纯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怜悯，看向叶鸢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死人！

叶鸢的心猛地一沉。寒渊殿？系统新任务要求进入外门范围，可没指定地点……这名字一听就透着不祥！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意识深处那猩红的倒计时：【11:42:15】。时间在流逝，任务失败的惩罚是抹杀！

“管……管事，”一个年纪稍大的杂役壮着胆子，声音发颤地开口，“寒渊殿……那可是……是太上长老清修之地啊！靠近不得的！之前派去的人……”

“闭嘴！”赵管事厉声打断，三角眼凶光毕露，“太上长老何等人物？岂会在意你们这些蝼蚁？让你去就去！再多嘴，现在就滚下山！”他阴冷的目光重新钉在叶鸢惨白的脸上，“叶鸢是吧？立刻去寒渊殿外围报到！负责殿外十丈区域，每日清扫落叶积雪，保持洁净！若敢靠近殿门十丈之内……哼，神魂俱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甩下一块刻着“寒”字的粗糙木牌和一把秃了毛的破扫帚，像丢垃圾一样扔到叶鸢脚边。

“嘀——任务【寒渊初探】地点确认：玄天宗外门范围·寒渊殿外围。”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仿佛在嘲弄她的处境。

叶鸢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刺骨的寒意，弯腰捡起那冰冷的木牌和破扫帚。木牌入手，一股比这清晨山风更凛冽几分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弟子遵命。”

在满院子混杂着恐惧、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叶鸢拖着依旧疼痛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出了杂役院。按照木牌上模糊的路线图指示，朝着后山更深处，那片被浓重云雾笼罩、连飞鸟都似乎刻意绕开的区域走去。

越靠近后山深处，周遭的环境就越发不同。外门区域的灵气虽然稀薄，但尚算温和。可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似乎都绕道而行，寂静得可怕。周围的草木不再是青翠，反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永不消融的白霜。脚下的石阶小径，冰冷刺骨，连她这种习惯了寒冷的人，踩上去都觉得脚底发寒。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下来。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人或物，而是来自这片天地本身，来自那云雾深处隐约可见的一片殿宇轮廓——寒渊殿。它如同蛰伏在冰封绝域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孤高与死寂。

终于，她踏上了一片被无形力量划分出的区域边缘。前方，一条由不知名黑色冷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云雾深处那座若隐若现、通体似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宏伟宫殿。宫殿的轮廓在寒雾中显得模糊而遥远，却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威严。

小径入口处，立着一块同样漆黑的石碑，碑上只有两个凌厉如剑刻、仿佛带着实质寒意的古篆大字：

「寒渊」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十丈禁地，擅入者死！

石碑周围十丈（约三十米）范围，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环形地带。这里的地面同样覆盖着薄霜，几株扭曲的寒松顽强地生长着，松针上也挂着冰棱。落叶不多，但都像被瞬间冻结过，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叶鸢停在了石碑划定的界限之外，那股无形的压力和寒意陡然倍增！腰腹间的伤口在这极致的寒气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瞬间就在眼前凝结成了细小的白霜。

这里，就是她的“战场”。

清扫范围：寒渊殿外围，十丈禁地之外。

任务很简单：保持这片环形地带的洁净，扫去落叶和积雪。可身处此地，本身就是最大的煎熬！那无处不在、源自寒渊殿本身的恐怖寒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身体和意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手脚很快便冻得麻木僵硬。

她咬着牙，拿起那把破扫帚，开始机械地、一寸一寸地清扫地面。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惊扰了那云雾深处的存在。扫帚刮过冰冷的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一点点流逝。倒计时在意识深处无情跳动：【07:15:33】。

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在寒气的催化下愈发剧烈。她不得不每扫几下就停下来，靠着冰冷的树干，急促地喘息，努力汲取那微薄的暖意。意识因为寒冷和疼痛开始有些模糊。

不行！不能倒下！

叶鸢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强迫自己继续挥动扫帚。就在这时——

“铮——！”

一声熟悉却又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剑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寒渊殿上空的死寂！仿佛九幽之下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

叶鸢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似乎都凝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沉寂万载的冰川骤然苏醒，带着斩断时空的极致锋锐与冻结万物的绝对寒意，自那云雾缭绕的寒渊殿深处冲天而起！

剑光太快，太冷！叶鸢只觉眼前一花，灵魂都仿佛被那剑光透体而过，思维彻底冻结！她甚至看不清剑上是否有人影，只感到一股浩瀚如渊、冰冷如狱的无上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噗通！”

叶鸢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上！膝盖传来骨头撞击石头的剧痛，但她却感觉不到。那股威压，让她连呼吸都停滞了！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要被压碎！腰腹间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她像一只被神祇无意间踩过的蝼蚁，卑微地匍匐在地，连抬头仰望那剑光轨迹的资格都没有！只有那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清晰地烙印在她每一寸感知里。

冰蓝剑光并未停留，只一瞬便消失在天际尽头，仿佛只是寒渊殿主人一次寻常的出行。但那笼罩天地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却久久不散，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死死地压在叶鸢身上。

过了许久，久到叶鸢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冻僵死去，那股恐怖的威压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她如同离水的鱼，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痛楚。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杂役袍，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挣扎着，用破扫帚支撑着，艰难地重新站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望向寒渊殿的方向，云雾依旧，死寂重新笼罩。但那双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眸子里，所有的侥幸和迷茫都被彻底碾碎。

这就是方绫允！

仅仅是出行时无意泄露的一丝气息，就足以让她这样的蝼蚁濒临死亡！

攻略他？获取真心值？

这念头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如同蚍蜉撼树。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嘀——任务【寒渊初探】完成。奖励发放：【基础疗伤散】X1，【清洁符】X1。”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一小包散发着微弱药草气息的粉末和一张绘制着简单纹路的黄色符纸出现在系统空间。

叶鸢看着那微薄的奖励，再看看眼前这如同绝地般的寒渊殿外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冰冷和绝望之中——

“嗡……”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在她体内流转的微弱暖流（来自续命丹残存药力）附近产生。仿佛她体内那点可怜的热量，与周围这浩瀚无边的极致寒气之间，发生了某种极其细微、极其短暂的……共鸣？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叶鸢以为是错觉。

但紧接着，她意识深处的系统光幕，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状态提示，在光幕边缘一闪而过：

「检测到微量高纯度极寒能量……被动吸收中……能量转化效率：0.0001%……」

叶鸢瞳孔骤然收缩！

吸收？转化？这系统……在吸收方绫允残留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