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木童的印象中,杜屿是一个酒量不是很好的人,所以在她的回忆里,杜屿被通缉的那晚来找她的时候,有些醉了。
但杜屿知道自己很清醒,也知道自己今晚必须把赵木童从福利院里带出来。这次他没有打车,因为在卜子家附近杜屿有一个藏身点,那里有辆摩托车,原来的车主早已出国,然后把车过户给了一个叫邓雅文的人,其实当时参与交易的人是杜屿,邓雅文的身份自然是伪造的。
选摩托车的好处在于有头盔,今晚事起仓促,他没有办法有更多的便装机会,用头盔挡住自己的特征非常重要,而且摩托车可以走偏僻小路,避开大路可以减少被盘查的风险,还能躲避酒驾。
福利院不算远,就在NA区的某座半山腰的一栋老房子里,虽然破旧,但能看江,视野很好。也正是如此,福利院旁边的树林被砍伐一空,被制作成了观景台,聚集了一批无证经营的商家利用夜景为噱头招揽顾客。
本地人几乎不来这边,除了一年中少数出太阳的那几天来晒晒发霉的自己,其余时候都是外地人过来看严岭市的雨夜。
杜屿路过喧闹的观景台,把车停在附近,步行至福利院女生宿舍的围墙旁边,轻轻吹了三声口哨。
没多久,杜屿的头顶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是他们早已约定好的摩斯密码。赵木童敲击的节奏是“··——······———·————·————/··—·····——·····——————··”
这串节奏翻译过来是:u6211/u5728,这是Unicode编码字符,转换为汉字的意思是我在。
杜屿用同样的方式传递信息,告诉赵木童今晚必须出来,福利院不能再待。
可能是句子太长,赵木童转换花了太久,二十多分钟后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赵木童刚刚跑出来,杜屿就生气道:“你干吗呢?平时没努力背密码表吗?”
“你还好意思!你知道我每天在里面学习多累吗?哪有那么多时间背密码?之前冒险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这破地方我早不想待了!”
“边走边说,”杜屿拉着赵木童往摩托车那边走,“在里面被欺负了?”
“没有……”赵木童迟疑了一下。
杜屿发现了异样,却也没时间深究。
“福利院别去了,最近就跟我一起。”
“怎么回事?杀手公司查到我了?”
“目前没有,但是应该快了,还有就是我被警方通缉了。”
“那我跟着你不是也要变成通缉犯?”
“好像……”杜屿踌躇道,“嗯,是的。”
“也行吧,做通缉犯也比回福利院好,走走走。”赵木童主动坐上摩托车后座,催促杜屿赶紧发车。
杜屿带着赵木童回到卜子家之前,去另一个藏身点给自己和她化了妆,赵木童本想自己化,但杜屿说这次事件有些敏感,他不够放心。化妆的过程中,杜屿把当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杜屿告诉赵木童,不要对卜子说自己的身世,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除了他们彼此,任何人都不可信。
说了当下严峻的形势后,赵木童不仅没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真不愧是赵燃的女儿,杜屿暗自感叹道。
卜子对于杜屿突然带着陌生的女人来他家显得非常震惊,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他们进家门。
“谁?”卜子堵着门,异常紧张。
杜屿没说话,和赵木童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吧?女朋友?大哥你在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种情况你带女友来我家约会?太离谱了!”卜子疯狂吐槽,“要不我说中年男人玩得花呢?这你女朋友?还没成年吧?”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吧。”杜屿说。
“什么特殊情况?她知道你现在多特殊吗?”
“知道的。”赵木童举手道,“你们被……”
卜子捂着赵木童的嘴巴把她拖进家门,杜屿也跟着进来,顺手把门带上了。
“这可不兴在门外说啊。”卜子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把门反锁后回头看着卜子,“你的事她知道了?”
“嗯。”
“真他妈不见外。”卜子骂了句脏话,“我事先声明啊,我没被通缉,警察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要是不注意的话,迟早会被知道。”杜屿耸耸肩,“警察真要查什么东西快得很。”
“所以呢?现在你的小女朋友也知道了,我要灭口吗?”
“扯淡。”
“给我个理由,不然你俩都滚出去!”卜子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我……我是孤儿,从小就没有妈妈,爸爸两年前也出意外死掉了,是老杜收留了我,我还小,没有办法工作。现在老杜被通缉,不带上我的话我真的会被饿死。我报警也没好处,老杜进去了,我就没有经济来源了,相信我,我可以保守秘密,我就想跟在老杜身边。”
赵木童临时改了对杜屿的称呼,说完就挽着杜屿的胳膊,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晃来晃去。
“主要是考虑到情况特殊,万一情况继续恶化,我需要走特别远的话,她在我身边我也好直接带走。”杜屿无奈道。
“你俩可真行。”卜子没好气地说,但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答应了赵木童留下来这件事,甚至主动给赵木童做了一杯咖啡。
“这都几点了?”赵木童嘴上拒绝,但卜子做的咖啡实在太香,她没忍住还是喝了下去。
卜子告诉她,今晚觉肯定是不太能早睡,因为现在局势太乱,要避免意外。最坏的打算就是今晚警察就上门堵人,稍微坏一点的结果也是杀手公司发现了这套房子,要派人上门灭口。
“那现在有好点的情况吗?”赵木童问。
卜子摇摇头,他已经不奢望如今能有什么好消息了。
第一夜相安无事,他们像好朋友聚会一样闲聊到半夜,杜屿和卜子一直保持微醺的状态,赵木童由于未成年不能喝酒,咖啡喝完后就一直在喝可乐。
被通缉的第一天夜里,喝到微醺的两个杀手和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一起,像普通朋友进行家庭聚会一般聊天。
卜子的态度没有刚见到赵木童的时候那么排斥了,或许也和喝了不少酒有关。
杜屿完全不像是被通缉的状态,只是一直在惋惜自己书店里的那些宝贝书,现在回不去书店,让他有些难受。前一天他还在看的那本日本推理小说《只有猫知道》更是让他念念不忘。卜子表示那本书他也有,而且他觉得虽然此书获得了江户川乱步奖,但比起埃勒里·奎因的推理小说则逊色不少。杜屿则觉得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早就过去了,争论这些没有意义,他单纯是喜欢猫,并希望卜子能把这本书借给他看。
不过卜子迷迷糊糊在书房翻了很久也没找到书在哪,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卜子在书房里拿了一本名为《哲学、精神分析与解放》的书出来,问杜屿看不看。
杜屿来了兴趣,和卜子聊起了弗洛伊德和拉康,再到叔本华和尼采,期间他们争论了一小会儿,不外乎是对虚无与存在的一些不同看法。赵木童觉得男人很无聊,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感兴趣。对于她来说,任何理论与书籍都很遥远,她的青春在父亲去世后就消亡了,如今只有当下才是真的,比如杯中冒着气泡的可乐,它们可以刺激她的舌头和味蕾,带来愉悦感。
争论得累了,杜屿又去冰箱倒了一些迈凯伦,这次卜子没有生气。
喝了一小口,杜屿满意地咂咂嘴,他考虑了一下说:“明天我们分工吧,赵木童留在家里,你试着在公司那边探探口风,我回案发现场看看。”
“你怎么不去公司?”卜子不乐意了,“这要是个圈套,我去了还能回吗?”
“我也不想留在家里。”赵木童不乐意了。
“你能去哪?”杜屿瞪了她一眼,希望她能少说两句。
赵木童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警方只通缉了我,没通缉你,说明要陷害我们的人目标很明确,就是要针对我,万一是公司的意思,我去风险更大。”
“我的指纹也在案发现场。”
“你怎么知道?”
“新闻上不是说了吗?神秘人留下大量指纹,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万一那指纹也不是你的呢?”
“什么意思?”卜子还没反应过来。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杀手没有案底,万一那个指纹是要陷害我的人留下来的呢?他很有信心警方通过指纹找不到他,但是他留下了关于我的证据,说不定你屁事没有。”
“有这好事?你别忘了让我找你碰头的命令也是公司下达的。”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卜子表示自己可以冒一下险,他在公司有几个好友,或许能打探一下情况。
分工完毕后,杜屿和赵木童去了客房,在确定卜子没有动静之后,赵木童好奇地问杜屿,为什么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说他在公司也有朋友,万一我爸以前也认识他呢?”
“别天真了,永远不要相信另一个杀手,”杜屿压低声音,“而且我觉得卜子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具体是哪里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在解决问题之前对谁都不要放松警惕。”
说完杜屿让赵木童先睡,他开着夜灯坐在飘窗上开始读那本卜子借给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