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迷踪水衍

听到身后的声音。

他的心脏顿时怦怦狂跳，赶忙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甬道深处，幽暗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抱臂而立的身影。

随着这道身影走出，从中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

“阿仆？”

看着眼前人熟悉的模样，陶九川不由得惊呼出声。

此人，正是那名方士师兄中的师弟阿仆。

此刻的他怀抱长剑，站得笔直，面色竟比上次相见时还要红润几分。

而在他的左臂上，之前被年长方士斩得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更没留下一丝伤痕淤青。

唯有那双冷淡的眼睛，褪去了初见时那份刻意维持的恭敬，沉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他的目光严肃，紧盯着陶九川惊魂未定的脸开口道：

“陶太史。”

阿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陶九川耳中，打破了当下紧张的氛围。

“我以为上次的教训，足够让你明白界限所在。”

他叹了口气，迎着他的神情缓步上前，最终稳稳挡在密室大门与陶九川之间。

“只是没想到，你终究还是又一次，踏入了这不该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短暂扫过陶九川鞋边，发现了那几滴来历不明的幽蓝粘液。

随即，阿仆抬起头，牢牢注视着陶九川的脸，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虽然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从先生的‘迷踪水衍阵’中挣脱出来的。”

“以你的凡人之躯，这绝非易事。”

他微微摇头，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清醒。

“但这并不重要。”

话音未落，阿仆抬起手，指尖精准地指向那扇依旧流淌着晦暗幽光的大门。

门上的符文似乎感应到他的动作，流转的光泽微微一滞。

“此门，绝非人力可强行开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没有先生亲赐的‘通幽桃符’，任何擅闯者，只会坠入那无间水狱，你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刺向陶九川，警示道：

“若是再有下次，陶九川可就未必还能有挣脱的好运气了！”

迷踪水衍阵！通幽桃符！

闻此言，陶九川心头剧震！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确信，门后那片令人绝望的深海幻境，果真是徐福布下的绝阵！

怪不得自己会经历如此惊险的一遭，原来徐福早有预料他会再次前来并提前设好了防备。

“…”

面对阿仆的质问，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陶九川把目光再度投向这扇封存着真相的大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扉，看清里面的秘密。

“陶太史...”

见陶九川沉默以对，阿仆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向前微倾，声音压低了些许，突然透出几分与方士身份格格不入的坦诚。

“陶太史，我虽侍奉君房先生左右，但…有些话，不妨跟你直说。”

他直视着陶九川的眼睛，语气颇为真诚道：

“首先，站在我的个人立场上，我并不愿与你为敌。”

“虽然不知道陶太史是从何得知的此地，但你身为太史令，秉笔直书，记录千秋，自有清贵之处。”

“你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执意窥探此地？”

“今日我便告诉陶太史，门后之秘，非福即祸，绝非善地！”

“所以…陶太史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些警告如雷贯耳，深深扎进了陶九川的心中。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但依旧选择保持沉默以对。

阿仆话语中的关切不似作伪，这无疑更让他心中困惑丛生。

为什么他会告诉自己那么多信息？

此人的立场，又究竟如何？

站在门前的阿仆不再言语，二人僵持下来，通道重归寂静。

“咚…咚…咚…”

然而就在这时！

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极其突兀地从甬道深处传来！

与之相伴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低沉喘息，如同破旧风箱的轰鸣，又似野兽濒死前的嘶吼！

这阵声音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正在由远及近，逼近此地！

声音迅速传入二人耳中，陶九川还没搞懂发生了何事，但一旁的阿仆却立马变了脸色！

顷刻间，他脸上的那抹短暂真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的紧张忌惮。

他猛地侧耳，捕捉着那道愈加清晰的恐怖足音。

再看向陶九川时，阿仆的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透着火烧眉毛的急迫：

“你听到了吗？！是他！主持今夜仪式的‘枯骨’回来了！”

阿仆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语气十分不安地催促道：

“陶太史，你赶快走！此人绝非善类！”

“他可不像我，还会顾忌你太史令的身份！在他的眼里，任何擅闯禁地者…皆可斩！”

他口中的“枯骨”，无疑就是今夜那名主持唤鼋仪式的陌生方士！

见识过他手段的陶九川顿时眉头紧锁，立马相信了阿仆的说法。

他的后背瞬间传来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陶九川深深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阿仆，对方脸上那份紧张绝不作假。

紧接着，他又望向甬道深处，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正在不断放大，逐渐逼近…

这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次落下都重重敲在陶九川紧绷的心弦上。

失败了。

霎时间，这两个冰冷的字眼涌上他的心头。

又一次的功败垂成。

精心筹划，险死还生，最终却仍旧止步于这扇冰冷的大门前。

徐福的迷踪水衍阵，开启所需的通幽桃符，还有那个被称为“枯骨”的恐怖方士…

它们就如同三重无法逾越的天堑，将陶九川与近在咫尺的真相彻底隔绝。

此刻，这扇承载着无数谜团的大门。

终究还是在他的面前，轰然闭合。

那窥探的密室一角，玄冰内封存的东渡真相，再一次的沉没在无边黑暗之中。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本次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经过今晚后，徐福必然会知晓他再次闯入禁地。

而这一次，他们二者间，恐怕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里的事。”

陶九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竭力压抑的沙哑，目光重新落回阿仆脸上。

“你会如实上报给君房先生的吧？”

闻此言，阿仆没有丝毫犹豫，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先生自会知晓。”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密室门前，陶九川深吸一口气，不甘地最后望了一眼这扇幽光流淌的大门，仿佛要将其刻入脑海。

“好。”

他转过身，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未解的执念，缓缓吐出一个字。

“那…再会了。”

话音落下，陶九川不再有丝毫停留，朝着甬道来时的方向疾速奔去。

而在他的身后，那阵狂躁的脚步声和喘息，似乎又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