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烬火长明**
####**【一甲子轮回】**
乾隆六十年，西湖雷峰塔下。
白发苍苍的锦瑟拄着檀木杖，望着断桥上熙攘的人群。六十年了，她每年清明都会来此，看烟雨朦胧中是否会有故人身影。
“老夫人，该回去了。“小丫鬟轻声提醒。
锦瑟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褪色的香囊。正要像往年一样将里面的梅瓣撒入湖中，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琴声。
弹的竟是《凤求凰》。
她浑身一震，这指法、这韵律——分明是当年美林在瓜尔佳府常抚的调子！
转身时太过急促，香囊跌落在地。一双素白的手先她一步拾起：“老人家，您的...“
声音戛然而止。
锦瑟抬头，看见一张与美林七分相似的脸。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眉心一点朱砂，正诧异地盯着香囊内层绣的“林“字。
“这香囊...“
“小姐！“远处传来清朗的呼唤。锦瑟循声望去，呼吸几乎停滞——那青衫书生策马而来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傅恒！
书生下马作揖：“在下冒昧，看天色将雨，想送二位去前面茶楼暂避。“
少女脸颊微红，却将香囊紧紧攥在掌心：“这绣纹好生特别...“
锦瑟突然老泪纵横：“物归原主...物归原主了...“
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恍惚间，她看见雨幕中浮现出当年的紫禁城，那两个痴情人终于隔着时空相视而笑。
####**【宫墙秘闻】**
嘉庆四年，养心殿。
新帝颙琰翻阅着一封密折，突然拍案而起：“荒唐！“
心腹太监吓得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朕竟不知，皇阿玛晚年那些丹药是赫舍里氏调制的！“颙琰指着折子上“慢性剧毒“四个朱批大字，手指发抖，“去查！当年太医院谁经的手！“
三日后，一队侍卫挖开了景阳宫废墟。在残垣断壁之下，掘出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满是配制毒药的方子，最上面那张写着：
“朱颜改改良方，加入水银可令毒性延缓三年发作。“
笔迹娟秀却透着疯狂，正是懿敬亲笔。
颙琰连夜召见张廷玉之子：“传朕口谕，将赫舍里氏移出宗谱，其牌位...扔进火场焚了。“
当夜，紫禁城西北角腾起一道火光。有人说看见灰烬里飞出只焦黑的凤凰，在夜空盘旋三圈后向西而去。
####**【青梅之约】**
西湖边的张家老宅，锦瑟正在整理故物。
忽然从张廷玉的旧书箱里掉出个紫檀匣子。打开一看，竟是当年傅恒写给美林却未能送出的信：
“卿卿如晤：今赴西北，生死难料。若得生还，当辞官与卿归隐江南；若马革裹尸，望卿...忘了我这个负心人。“
纸页已经泛黄，泪痕却依旧清晰。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锦瑟推开窗，看见邻家小姑娘正把一枝青梅塞给小男孩：“给你！我爹爹说，这是世上最甜的青梅！“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叫美林的姑娘笑着对傅恒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锦瑟轻轻将信贴在胸口，忽然听见“啪“的一声——案上那盏伴了她六十年的琉璃灯，无风自灭。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夕阳中化作人形，依稀可见是执手相依的一双身影。
####**【史海钩沉】**
道光年间，有位落第举子在静心庵借宿。
夜半抄经时，忽见窗外梅树下站着对璧人。男子着前朝官服，女子穿淡紫衣裙，正共赏一轮明月。
举子大着胆子推开窗，却只闻到一阵梅香。低头见石桌上多了本残破诗集，扉页题着：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墨迹新鲜如昨。
后来这举子将诗集合订出版，竟成一时洛阳纸贵。有老尼姑说，那分明是六十年前殉情的傅尚书笔迹。
更奇的是，每逢雨夜，总有人看见西湖断桥上有对撑伞的恋人，女子腕间戴着当年懿敬格格那对龙凤镯——据说真品早随葬火海。
####**【尾声·烬火长明】**
锦瑟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走的。
侍女发现她安详地躺在摇椅上，膝头摊开着《凤凰劫》的话本，嘴角含笑。身旁小几摆着两盏白玉杯，一杯是青梅酒，一杯是西湖龙井。
杯底沉着片梅瓣，鲜红如初。
葬礼那日，突然有对陌生璧人来吊唁。男子放下一枝并蒂梅，女子在灵前轻抚三下琴弦。
众人再回首时，已不见踪影。唯有那株梅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一半红得灼眼，一半白得剔透。
当夜，守墓人看见两道流光从锦瑟坟头升起，向着静心庵方向飞去。月光下，隐约传来环佩叮当与朗朗诗声：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