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年少万兜鍪
- 大明首辅:开局怒怼嘉靖
- 为国戍轮台
- 2031字
- 2025-06-21 00:00:23
“然此议……恕难从命!”
杜延霖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落下,如同惊堂木拍在寂静的花厅,余音在空旷中久久回荡。
王诰看着杜延霖眼中那不可撼动的坚持,听着他那句句掷地有声、关乎生民大义的言语,心中剧烈地翻腾着。
劝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厅堂内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暮色浓稠,王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嗤啦”一声划亮了火折子,豆大的火焰点亮了桌角的烛。
橘红色的光晕,像是奋力撕开了一片暮色。
借着烛火,王诰的目光在杜延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又缓缓扫过那封来自吕法的警告信,最后落回自己那双手上——
这双手,白皙、保养得宜,指节处只有岁月留下的细纹,不见半点劳作的痕迹。
它们批阅过无数关乎国计民生的公文,签署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文书,也曾……在无数个权衡利弊的深夜,轻轻叩击桌面,做出过一次次“明智”的妥协。
他忽然有些恍惚。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仿佛从记忆的尘埃中响起。
那是谁的声音?
是当年那个金殿传胪,意气风发,在琼林宴上慷慨陈词的自己吗?
那双曾经也渴望挽狂澜于既倒、澄清玉宇的手,如今却只学会了在权力的天平上精妙地拨弄砝码,在宦海的惊涛中小心翼翼地……苟全?
这官袍穿得太久了!
久到金线蟒纹之下,包裹的已不再是热血与抱负,而是一颗被世故与算计层层包裹、早已麻木的心脏!
久到那“为生民立命”的本心,竟被自己亲手磨钝,深埋在尘埃之下,几乎遗忘!
他看着眼前这个哪怕面对死亡威胁,依旧不肯退后半步的杜延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肯屈服的自己。
一股久违的、难以言喻的热流,骤然冲上心间,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权衡与顾虑!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王诰胸腔中缓缓吐出,带着无尽的感慨与释然。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背对着杜延霖,望向窗棂外沉沉的天空,那里有似乎几点微弱却执拗的星辰在闪烁。
“罢了……”
王诰没有回头,背影在烛光与暗影的交界处,显得格外单薄,却又莫名地蕴藏着一股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千锤百炼,沉甸甸地落在这死寂的花厅中,异常清晰:
“沛泽……”
短暂的停顿后,那声音越发沉稳:
“你……往前走。”
又顿了顿,带着一丝沉重的许诺和一丝难言的疲态:
“老夫……尽力跟。”
刹那间,花厅之内,肃杀之气尽去,唯有一股慷慨悲壮、生死相托的沉郁豪情,在烛火与暗夜的交界处,汹涌澎湃!
杜延霖心头巨震,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一揖,久久未能直身。
他知道,这九个字,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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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扬州府城。
知府衙门深处,一间僻静的书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昏黄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变形,如同蛰伏的鬼魅。
周正和方时来相对无言,桌上摆着几碟几乎未动的精致小菜和一壶早已冷透的酒。
两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白日里花厅的争执与挫败感,此刻在寂静中发酵,酝酿成更深的焦虑与恨意。
“周部堂,”方时来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那杜延霖……简直是疯了!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许民陈告’?他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周正端起酒杯,指尖冰凉,却驱不散心头的烦躁。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哼!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周正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更透着深深的忌惮:
“他以为有王诰撑腰,仗着圣旨在手,就能在江南为所欲为?简直痴心妄想!他根本不明白,这江南的水有多深!他这般胡闹,不仅会害死他自己,更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不错!”方时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任由他胡闹,吕公公那边,我们如何交代?小阁老那边,又该如何自处?”
提到吕法和严世蕃,两人心头俱是一凛。
周正作为严党在南京的重要人物,深知严世蕃手段之酷烈;
方时来更是吕法一手提拔的心腹,杜延霖此举,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必须阻止他!”周正眼中寒光一闪,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能让他这‘开门纳谏’的闹剧真搞起来!”
“可是……”方时来眉头紧锁:
“王诰明显是站在他那边的。我们今日拂袖而去,已是表明了态度,但杜延霖有王诰支持,又有‘便宜行事’的圣谕在手,我们明面上很难阻止他张贴布告、设立陈告点。”
“明面上不行,那就暗地里来!”周正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着阴谋的光芒:
“杜延霖想借‘民意’这把刀?哼,刀能伤人,也能伤己!我们就让这把刀,先砍向他自己!”
方时来精神一振:“周部堂的意思是……?”
“散布流言!”周正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立刻派人,在扬州城内,尤其是那些可能去陈告的灶户、盐工、小商贩聚集之地,散布消息!就说……杜延霖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在京城时就因构陷上官、罗织罪名而差点被处死,是靠着巴结内廷太监才才捡回条命!”
“此獠此番南下,名为巡盐,实为敛财!他查抄王茂才、钱启运,就是为了侵吞他们的家产!那些去陈告的百姓,不仅告不倒真正的权贵,反而会被他利用,成为他构陷他人的工具!甚至……会被他安上‘诬告’的罪名,反坐入狱,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