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吴陵听见锁扣咬合的声响——不是金属碰撞,而是某种生物肌肉收缩的闷响。掌心的青铜尊突然变得滚烫,兽首饕餮的眼睛在幽暗中亮起微光,映出前方呈环形排列的九根青铜柱,每根柱身上都嵌着半人高的人蛹,青铜液包裹的躯体腹部透明,能看见里面蜷缩的胎儿状物体。
“是……活的?”苏佑薇的声音发颤,手电筒光束扫过人蛹的面部,某具人蛹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睫毛在青铜液表面划出涟漪,“操!这些人蛹在孵化!”
李嘉的战术刀已经抵住最近的青铜柱,刀身映出人蛹体内的胎儿正在抽搐:“柱体温度 38度,接近人体体温。”他忽然注意到柱子基座的铭文,“吴陵,这些文字……跟你爷爷笔记里的‘逆文’一样。”
吴陵凑近细看,柱身刻着的果然是夏朝古文字,笔画间填满朱砂:“夏后氏十七代,以子宫为椁,纳魂于蛹,待黄泉引开,魂归昆仑。”他的手指划过铭文,触感与青铜尊的残片完全一致,“爷爷说过,逆文是夏代王室专用,用来记载不能传世的秘密——比如,他们根本不是在建造陵墓,而是在培育某种东西。”
苏佑薇的洛阳铲敲打着中央祭坛,坛面上刻着与青铜尊内壁相同的星图,九条凹槽里凝固着暗红色物质:“祭坛缺了块核心,像是被人撬走的——等等,这凹槽的形状……”她忽然望向吴陵手中的青铜尊,“跟你的尊腹断口一模一样。”
李嘉突然按住两人肩膀,战术手电扫过穹顶:“上面有人影。”幽暗中,九根青铜柱的顶端站着模糊的身影,衣袂飘动却没有脚步声,“不是活人,是干尸,身上缠着引魂索——跟 1962年考察队的装备一样。”
吴陵的手电筒定格在某具干尸上,发现其腰间挂着的正是爷爷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指向祭坛中央:“是赵叔,当年失踪的考察队员。”他忽然想起笔记本里的记载,“九人成蛹,七人疯癫——原来成蛹的被制成了守墓人,疯癫的被留在人间传递线索。”
苏佑薇蹲在祭坛边缘,指尖蹭了蹭凹槽里的暗红色物质:“不是血,是青铜液与尸油的混合物,三千年都没凝固。”她忽然抬头,墨镜后的眼睛映着人蛹腹部的微光,“吴陵,你说夏后氏费这么大劲,真的只是为了葬王?还是说,他们在培育某种……能沟通天地的东西?”
青铜柱突然发出蜂鸣,某具人蛹的青铜液开始沸腾。吴陵看见里面的胎儿状物体睁开眼睛,瞳孔是引魂眼的菱形光斑,而面容竟与戴棒球帽的人如出一辙——那是赵老四的儿子,本该死在洛阳的补全者。
“引魂眼在筛选祭品。”李嘉的战术手表重新开始转动,指针疯狂指向祭坛,“每补全一件断器,就会激活对应的人蛹,戴棒球帽的人、陈胖子、李老二的孙子……他们都在这儿,等着成为夏后氏的‘种子’。”
吴陵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凹槽,突然想起母虫体内的人蛹腹部嵌着的青铜尊残片:“当年爷爷他们偷走的,就是祭坛的核心——我的青铜尊。夏后氏用断器吸引补全者,再通过引魂眼将他们的魂魄困在人蛹,培育成新的守墓人。”
苏佑薇忽然指着穹顶壁画,那里描绘着夏后氏祭司将活人倒入青铜液的场景,下方刻着大段逆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夏后不仁,以人蛹为器。黄泉引开之日,便是昆仑重启之时。”她忽然冷笑,“昆仑?不是山,是夏代的某种装置,而青铜子宫,就是这装置的核心。”
李嘉的刀突然刺入某具人蛹的青铜液,液体发出惨叫般的尖啸,胎儿状物体化作黑雾涌入祭坛:“这些不是尸体,是能量体,靠引魂眼维持形态。吴陵,祭坛缺的核心应该就是你的青铜尊,当年考察队把它带出,导致装置失控,所以夏后氏才会不断制造断器,吸引补全者回来。”
吴陵望着手中的青铜尊,终于明白爷爷临终前为何不让他补全——断器是钥匙,补全即归位,而他,即将成为重启昆仑装置的最后一块拼图。他忽然想起在洵水源头捡到的残片,想起母虫体内与自己相似的人蛹,突然浑身发冷:“我们三个,其实早就被选中了。李嘉的疤痕、佑薇的戒指、我的补全能力,都是夏后氏血脉的标记。”
苏佑薇摸出一直戴着的青铜戒指,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玄宫令”:“我就说这戒指来得蹊跷,原来是祖上传的祭司信物。”她望向逐渐透明的人蛹,“现在怎么办?把尊放进祭坛,重启装置,还是毁了它,让所有人蛹陪葬?”
李嘉的战术手电扫过祭坛后方的石壁,那里有扇半开的石门,门内传来流水声:“先别急着下结论。1962年考察队带走核心,却没毁掉装置,说明他们发现了更可怕的秘密——也许,青铜子宫的真正作用,是阻止某种东西复苏。”
吴陵忽然注意到青铜尊的兽首方向,正对着石门后的黑暗:“走,去看看。”
石门后的甬道充满腐叶味,与先前的青铜气息截然不同。苏佑薇的手电筒照亮岩壁,发现上面刻着比逆文更古老的符号,每个符号都像条扭曲的虫子:“是甲骨文之前的文字,记载着‘昆仑崩,黄泉涌,人蛹出,天下亡’。”
甬道尽头是眼青铜井,井水倒映着星空,却没有月亮。李嘉的登山镐敲了敲井沿,发出空鸣:“井深至少三百米,井底有金属撞击声,像是某种机械在运转。”
吴陵将青铜尊贴近井沿,尊腹的铭文与井壁的符号产生共振,井水突然沸腾,浮现出三千年的记忆碎片:夏后氏祭司们围着青铜井祈祷,将人蛹投入井中,而井底深处,沉睡着某种节肢动物的巨型尸骸,甲壳上刻满引魂眼——那是比母虫更古老的存在,昆仑装置的动力核心。
“这不是井,是墓碑。”吴陵的声音沙哑,“夏后氏战败后,将敌人的尸骸改造成动力装置,用人蛹的魂魄驱动,所谓‘黄泉引’,其实是防止尸骸复苏的封印。”
苏佑薇忽然指着井水中的倒影,发现三人的影子正在逐渐透明,而远处的人蛹开始集体转向:“它们来了。祭坛在召唤尊归位,那些人蛹,那些节肢动物,都是封印的一部分,而我们——”她望向吴陵手中的青铜尊,“是最后一道松动的封印。”
李嘉的战术刀突然断裂,他盯着自己的手,发现后颈的疤痕正在渗血,血珠落入井水,竟让井底的尸骸眼皮动了动:“我的血,赵叔的血,所有祭司后裔的血,都是唤醒尸骸的钥匙。当年考察队就是发现了这点,才带着核心逃亡,却死在了地母像的腹腔里。”
吴陵望着逐渐逼近的人蛹,想起爷爷笔记的最后一页,老人用血写着:“小陵,若你走到这里,就把尊扔进井里——我们当年没勇气做的事,交给你了。”他忽然明白,1962年的三人为何生还,不是幸运,而是使命,他们要把断器的故事传下去,直到真正的补全者出现。
“李嘉,佑薇。”他转身望向同伴,发现他们的瞳孔已经开始泛出引魂眼的光斑,“还记得在洵水源头,地母像基座的双蛇纹吗?那是夏后氏的警示,双蛇交尾即阴阳调和,而我们——”他握紧青铜尊,走向井沿,“是最后能打破调和的人。”
苏佑薇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吴陵,你该不会想当祭品吧?夏后氏的破规矩,凭什么要我们现代人买单?”她摸出仅剩的炸药包,“不如炸了祭坛,管他什么昆仑装置,大不了陪葬。”
李嘉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炸了祭坛,井底尸骸会立刻复苏,整个秦岭都会被青铜液淹没。”他望向吴陵,“你爷爷当年没扔尊,是因为他知道,补全者必须自愿归位,才能激活最后的封印。”
吴陵望着手中的青铜尊,想起在工作室的每个修复日夜,想起爷爷的樟木箱,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补全断器不是错误,而是使命,三千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让他这个修复师,给夏后氏的葬制画上句号。
“佑薇,把炸药给我。”他说,“李嘉,带佑薇从石门出去,外面的虫潮应该退了。”
苏佑薇梗着脖子:“放屁!要炸一起炸——”
“听他的。”李嘉忽然说,“夏后氏的铭文说,只有补全者能靠近井底,我们出去,还能帮他争取时间。”他转身时,吴陵看见他悄悄将青铜钥匙塞进苏佑薇手心,那是从母虫身上顺来的,“记住,数到三百下再引爆炸药,足够你跑到安全区。”
苏佑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吴陵的肩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吴陵听见苏佑薇的声音传来:“吴修复师,要是死了,我把你埋在洵水源头,立块碑刻‘手欠补全断器者之墓’。”
井中的尸骸眼皮又动了动,这次,眼缝里露出的不是引魂眼,而是真正的眼球,浑浊却充满恶意。吴陵握紧青铜尊,走向井沿,尊腹的“黄泉引”铭文在井水中倒映,与井底尸骸的甲壳纹路完全重合。
“爷爷,我明白了。”他轻声说,“断器补全,不是开启,而是关闭。”
炸药的导火索在远处响起“滋滋”声。吴陵最后看了眼青铜柱上的人蛹,发现赵老四的儿子正在对他微笑,那是解脱的微笑。他忽然想起在工作室的雨夜,镜中闪过的人影其实是自己的倒影,三千年的轮回,终于在他手中终结。
“再见了,阿川,老张,陈胖子……”他喃喃自语,将青铜尊投入井中。
青铜尊落水的瞬间,整个青铜子宫剧烈震颤。吴陵看见井水中的尸骸发出无声的嘶吼,甲壳上的引魂眼纷纷爆裂,而青铜柱的人蛹开始消散,化作光点涌入祭坛。他摸出爷爷的笔记本,任由它飘向井水,纸页上的字迹在青铜液中显形,那是老人没敢写下的最后一句:“小陵,你才是真正的引魂眼,是夏后氏留给人间的钥匙。”
炸药的火光在石门后亮起,吴陵感到热浪扑来,同时,井底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完成最后修复的匠人,笑得像个终于解开谜题的孩子。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见青铜井的水面平静如初,倒映着没有引魂眼的星空,而远处,李嘉和苏佑薇的身影正在奔跑,像三千年后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黄泉引开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