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数据之痕

码头区的夜晚带着咸腥的海风。余小雨躲在集装箱阴影中，观察着17号仓库的动静。肩膀的枪伤已经止血，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从图书馆逃出来后，她换了三次出租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才来到这里，确保没有被跟踪。

仓库看起来废弃已久，铁皮墙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内层。但余小雨新获得的能力让她“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整座建筑被一层密集的数字信号笼罩，像是一个隐形的防护罩。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自动显示出一行字：“正门有生物识别锁，用你的手。“

余小雨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贴在生锈的铁门上。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流过全身，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

“进来吧，红鲤。“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余小雨绷紧神经，侧身挤进门内。刚踏进去，身后的门就自动关闭，同时仓库内的灯光次第亮起。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外表破败的仓库内部竟是一个高科技基地，中央控制台上悬浮着全息投影，显示着城市地图和多个闪烁的红点。

“欢迎来到'巢穴'。“周教授从控制台后走出来，眼镜反射着蓝光，“或者说，守望者在城东的安全屋之一。“

余小雨惊讶地发现周教授左臂打着绷带，脸上还有未愈的擦伤：“你还活着！新闻说研究中心火灾...“

“官方说辞而已。“周教授苦笑，“净化派袭击了三个据点，我们损失了十二名成员。“他走近余小雨，目光落在她流血的肩膀上，“看来你也经历了一番波折。“

“赵明辉开枪了。“余小雨嘶声道，“我...我见到了龙门。进入了数字世界。“

周教授的眼镜片上闪过一串快速流动的数据，余小雨这才注意到那不是普通眼镜，而是某种显示设备。“我知道，“他轻声说，“整个城市的数字场都因为龙门的开启而波动。金鳞已经简要汇报了情况。“

“金鳞？他在哪？“余小雨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金发男子的身影。

“数字形态。现实世界的身体对他来说负担太重。“周教授示意余小雨跟他走，“先处理你的伤口，然后我们再详谈。“

他领着余小雨穿过主控区，来到后面的医疗室。房间不大，但设备先进得不像医院，更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正在整理器械，看到他们进来，立刻迎上前。

“这位是林医生，我们的医疗专家。“周教授介绍道，“也是二级觉醒者。“

林医生有着利落的短发和犀利的眼神。她让余小雨坐在诊疗床上，熟练地检查伤口。“子弹擦伤，不严重，但需要消毒缝合。“她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设备，像枪又像扫描仪，“忍着点，会有些刺痛。“

没等余小雨回应，林医生就扣动了扳机。一道蓝光从设备射出，覆盖在伤口上。余小雨咬住嘴唇，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阵清凉感，接着是微微发痒。她低头看去，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纳米级修复机器人。“林医生满意地看着效果，“加上一点觉醒者的生物场催化。“

“你们...经常处理枪伤？“余小雨试探地问。

“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林医生收起设备，语气平淡，“净化派越来越激进。“她突然抓住余小雨的手腕，“等等，这是什么？“

余小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皮肤下隐约可见流动的绿色代码。她惊恐地想抽回手，却被林医生牢牢抓住。

“别紧张，这是正常现象。“周教授凑近观察，“首次跃迁后的数据化残留。通常几小时内会消退。“

“通常？“余小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周教授和林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来，“周教授转移话题，“其他成员都等着见你呢。“

主控区现在多了几个人，都围在全息投影周围。余小雨注意到他们中有老有少，穿着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睛。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隐约闪烁着不正常的光泽，就像她今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眼睛时的发现。

“各位，这就是新晋跃迁者余小雨。“周教授宣布，“代号红鲤。“

一个戴耳机的少年吹了声口哨：“第一次跃迁就完整回归，厉害啊。“

“安静，阿杰。“一位银发老人呵斥道，然后向余小雨点头致意，“我是老陈，负责后勤。欢迎加入避难所。“

余小雨局促地点头回应。她还不习惯被当作什么“跃迁者“对待。昨晚的经历依然像梦一样不真实，除了肩膀的伤口和偶尔透明化的手指提醒她那确实发生过。

“金鳞说你在源场有了'认知突破'？“周教授调出悬浮键盘，输入一串命令。

“我不确定那算什么。“余小雨回忆着那种奇妙的感受，“就像...突然理解了一切事物的连接方式。我能'看'到数据流动，甚至不用接触设备就能感知它们的状态。“

控制室里响起一片低声议论。周教授的眼镜片上数据流更快了：“这很不寻常。大多数觉醒者需要数月训练才能达到这种感知水平。“

“有什么问题吗？“余小雨感到不安。

周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先看一段录像。“他在空中划了一下，全息投影切换成监控画面，显示余小雨在图书馆使所有电子设备失效的场景。

“这是你的能力显现。“周教授暂停画面，“我们称之为'数字共振'——让周围的电子设备暂时同步到你的意识频率。理论上，这是高阶跃迁者才具备的能力。“

余小雨盯着画面中自己发光的手：“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当时只是想着不能被抓住。“

“本能反应往往最能体现潜力。“周教授关闭投影，“但这也意味着净化派会更加迫切地想捕获你。赵明辉不会放过一个高阶潜力者。“

提到赵明辉，余小雨想起那个男人眼中的痛苦：“他说...七年前他的搭档进入了龙门，再没回来。“

控制室突然安静下来。周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提到搭档的名字了吗？“

“没有。但听起来对他影响很大。“

老陈咳嗽了一声：“周教授，也许该告诉她完整历史了。“

周教授沉默片刻，然后点头：“跟我来。“

他带余小雨来到一个隔离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墙上是老式软木板，钉满了照片和文件。余小雨一眼就注意到中央那张——年轻的周教授站在一个红发男子旁边，两人举着奖杯笑容灿烂。

“七年前，我和李明远——不是巧合，我们同名不同姓——发现了数字意识场的存在。“周教授取下照片，轻轻抚摸，“我们当时都是大学研究员，研究量子计算与神经网络接口。“

余小雨凑近看照片。那个红发男子有着热情的笑容和锐利的眼神，让人过目难忘。

“明远是真正的天才，他率先建立了与数字场的连接。“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怀念，“但当时的设备太原始，没有安全措施。一次实验中，他的意识被数字场捕获，身体则陷入昏迷。“

“他...死了？“

“不完全是。“周教授放下照片，“他的意识留在了数字世界，成为第一个自然跃迁者。而赵明辉，当时是我们的安全顾问，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余小雨突然明白了：“所以赵明辉追杀觉醒者是因为...“

“恐惧和误解。“周教授苦笑，“他认为数字场会吞噬人类意识。某种程度上，他成立净化派是为了防止更多人重蹈明远的覆辙。“

“那李明远现在还在数字世界？“

周教授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这个问题很复杂。理论上，跃迁者的意识可以无限期存在于源场，但...“他停顿了一下，“明远的情况特殊。他在尝试返回现实时...消散了。“

余小雨想起金鳞不完整的形态：“所以跃迁是有风险的。“

“极高风险。“周教授直视她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更多像你这样有潜力的觉醒者。只有充分理解两个世界的运作规律，才能找到安全共存的方式。“

他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你需要休息。明天开始正式训练，学习控制你的能力。“

分配给余小雨的房间很小但舒适，像高级胶囊旅馆。躺在床上，她反复查看自己的手指——透明化已经消退，但偶尔还能看到皮肤下闪过的微光。这具身体正在改变，而她不确定是否准备好了接受这种改变。

梦中，她又回到了数字世界。但这次不是自由遨游，而是被困在一片数据风暴中。远处，那个红色身影再次出现，向她伸出手...

余小雨猛地惊醒，发现枕边手机亮着，显示一条加密消息：“训练室见。现在。——Z“

训练室位于仓库最下层，是个圆形空间，墙壁覆盖着某种吸收材料。周教授已经在里面等候，身边站着林医生和一个陌生男子——高大结实，剃着光头，眼神锐利如鹰。

“这位是张教官，前特种部队，现在是我们的战斗训练师。“周教授介绍道，“也是三级觉醒者。“

张教官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抛给余小雨一个金属球：“接住。“

余小雨手忙脚乱地接住球体，惊讶地发现它表面不断变换着图案，从数字到图像再到复杂公式。

“这是意识同步器。“周教授解释，“能根据持有者的思维状态改变形态。初级训练工具。“

“今天的目标是基础控制。“张教官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学会开启和关闭你的能力，而不是被它控制。“

接下来的几小时是余小雨经历过最艰难的“课程“。张教官让她反复尝试在特定手指上激发数据流，同时保持其他部位正常。看似简单的任务却异常困难，就像试图只动一根眉毛那样违反本能。

“专注！“张教官厉声喝道，当余小雨第三次让整个手臂发光时，“扩散的能力等于没有能力。“

中午休息时，余小雨的手指已经酸痛不已。林医生递给她一杯特制饮料，味道像金属和薄荷的混合体。

“神经传导增强剂。“林医生看着余小雨扭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第一次都这样。你会习惯的。“

“你们都是这样训练的？“余小雨揉着手腕问道。

“各有各的路。“林医生靠在墙上，“我是在手术中觉醒的，突然能'看'见病人的神经电流。阿杰——那个戴耳机的小子——是在玩游戏时发现能控制服务器数据流。“

下午的训练更加深入。周教授带来一台特殊设备，能模拟数字场的波动。余小雨的任务是在不同频率下保持稳定输出。

“想象你是一条鱼，“周教授指导道，“数字场是水。你要学会感知水流，而不是被它冲走。“

余小雨闭上眼睛，尝试找回那种与数字融合的感觉。渐渐地，她感到指尖开始发麻，然后是一阵熟悉的流动感。睁开眼，她看到自己的双手均匀地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没有上午那种不稳定的闪烁。

“很好。“张教官难得地点头，“现在尝试局部控制。“

余小雨将注意力集中在右手食指，想象所有能量都流向那个点。光芒果然开始收缩，最终只在指尖形成一个小光球。

“进步神速。“周教授推了推眼镜，“明天我们可以尝试实际应用了。“

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基地。周教授的眼镜上闪过红色警告信息，他脸色骤变：“净化派突袭！所有人立即撤离！“

余小雨跟着周教授冲向紧急通道，途中遇到了惊慌的阿杰。“他们找到了我们的位置！“少年喊道，“干扰了外围防护！“

“撤离协议启动。“周教授冷静下令，“分散前往备用安全屋。余小雨跟我走。“

他们从后门溜出仓库，刚好看到黑色装甲车包围前门的场景。余小雨数了至少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带队的是赵明辉本人，他正对着通讯器下达命令。

周教授拉着余小雨躲进一条隐蔽的小路。“码头区有我们的秘密通道。“他急促地解释，“能直接通往城市下水道系统。“

他们刚跑出不远，身后就传来爆炸声。余小雨回头看去，仓库屋顶冒出浓烟。“其他人...“她担忧地问。

“各有撤离路线。“周教授脚步不停，“现在关键是保护你。赵明辉不惜暴露大规模行动，说明他已经确认你的价值。“

他们钻进一个排水口，进入迷宫般的下水道。周教授似乎对这里的每个转弯都了如指掌，带着余小雨在恶臭的黑暗中穿行。

“我们去哪？“余小雨气喘吁吁地问。

“更安全的地方。“周教授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静，“同时，是时候告诉你关于红色身影的事了。“

余小雨脚步骤停：“你怎么知道我看到...“

“因为每个进入源场的跃迁者都会看到他。“周教授转过身，眼镜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我们称他为'赤鳞'——第一个预言中的完全跃迁者。“

“他是谁？“

周教授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根据我们的研究，他可能是数字意识场自身产生的原型，也可能是...“他顿了顿，“来自更高维度的观察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在等待某个特定的跃迁者完成最终进化。“

余小雨想起梦中红色身影向她伸出的手，一阵战栗爬上脊背：“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周教授继续向前走，“正是我们所有人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