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崖寻生路

晨雾如轻纱般未散时,陈牧已经扛起那把豁了口的柴刀。

晨雾在他眼前弥漫,带着丝丝凉意,轻触着他的脸颊。

他走得极轻,破布鞋尖刚蹭过堂屋门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里间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急促而微弱,仿佛是生命在艰难地喘息。

“哥...“

陈牧脚步顿住,转身时衣襟里什么东西滑下来——是块染了暗红斑痕的帕子,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在微弱的晨光下,那血渍显得格外刺眼。

他慌忙弯腰去捡,指腹触到帕子上的湿意,那湿意带着丝丝寒意,让他的喉结动了动。

里间的咳嗽声弱了些,陈葵的声音带着水汽,像是从迷雾中传来的轻柔呼唤:“我就是呛着了,昨儿烤的薯干还剩半块,在灶台上......“

陈牧把帕子塞回衣襟,故意放重脚步跨进里屋。

土炕上火盆只剩星子,那微弱的火星闪烁着,散发着最后的温暖。

十六岁的少女蜷成一团,苍白的脸在晨光里像片薄霜,没有一丝血色。

他伸手摸她额头,触手的烫意让心尖发颤,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灼伤他的手:“葵儿别说话,哥去镇里抓药。“

陈葵抓住他袖口,指尖凉得像冰,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张药头的赤焰草又涨价了......“

“我去后山采。“陈牧抽回手,把自己的粗布外衣往她身上掖了掖,那粗布摩挲着他的手,发出“簌簌”声。“前儿王猎户说后山南坡有片赤焰草,我去挖两株。“

陈葵还要说什么,又是一阵剧咳,那咳嗽声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陈牧背过身去收拾竹篓,听见她把什么硬塞到炕席底下——是昨夜他偷偷塞给她的半块烤薯。“哥别饿着。“她哑着嗓子,声音轻得像片雪,在寂静的屋里飘落。

竹篓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陈牧的脚步重得像灌了铅。

晨雾沾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他攥着柴刀刀柄,指节发白,那刀柄在手中冰冷而粗糙。

回春堂的朱漆招牌褪了色,“药”字下边还缺了块漆,在晨雾中显得有些斑驳。

张药头正坐在柜台后拨算盘,算盘珠子碰撞的“噼里啪啦”声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清晰。

三角眼扫见陈牧,算盘珠子“咔“地一声磕在桌沿:“青牛村的陈大孝子来了?“

陈牧把竹篓往柜台上一放,竹篓与柜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张叔,我要三株赤焰草。“

“赤焰草?“张药头拖长了音,肥胖的手指在账本上敲了敲,发出“笃笃”声,“昨儿刚涨的价,三两银子一株。“

陈牧瞳孔骤缩,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可看着妹妹病弱的样子又在脑海中浮现,那股愤怒又被无奈死死压住,他知道此刻不能冲动,葵儿还等着他的药。

他大声说道:“前日还是一两!“

“前日是前日。“张药头翘起二郎腿,油光水滑的瓜皮帽底下,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再说了——“他抽出一张泛黄的借据拍在桌上,那纸张拍打桌面的声音清脆刺耳,墨迹晕开两个血点似的痕迹,“你爹陈铁柱欠的药钱,利滚利可该翻番了。

穷鬼也配跟我讲价?“

陈牧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他更加愤怒,但又不得不压抑。

三年前那场暴雨夜,父母说要去镇外林子里寻什么“稀兽印“,第二日就被抬回来两具尸体。

镇上传言他们不肯交出新得的武印,被人下了黑手——而眼前这个总说“看在旧邻份上“的张药头,那日正是第一个冲进陈家翻箱倒柜的。

“我去后山采。“他扯过竹篓,声音闷得像石头。

“后山?“张药头突然笑出声,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今早村口告示被撕了?

妖熊出没,武徒五品以下勿入——你才武徒三品吧?“他摸着油亮的八字胡,“不过么,要是死在熊爪下,陈家的债就算清了......“

陈牧转身时撞翻了药柜边的陶瓮,陶瓮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碎瓷片割破脚踝,血珠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成小红点。

他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走,衣襟里的血帕子贴在胸口,烫得他眼眶发酸。

后山的密林中,腐叶的潮气裹着松脂味,那股腐臭像是隐藏在暗处的危险的预警,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妖熊的低吟。

可陈牧一想到病榻上的葵儿,还是握紧了柴刀,坚定地朝着记忆里赤焰草的方向走去。

他顺着记忆里的路径走,裤脚被带刺的灌木划得破破烂烂,那带刺的灌木刮擦着裤脚,发出“嘶嘶”声。

忽然,他蹲下身——赤焰草特有的腥甜气息里,混着股腐肉般的腥气,那股腥气刺鼻难闻。

三枚半掌大的印记陷在泥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黏液。

是熊掌印,那熊掌印在泥里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陈牧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村口被撕成碎片的告示,墨迹里隐约能看见“爪如钢刃““连伤三人性命“的字样。

风突然灌进林子里,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移动,那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惊悚。

他攥紧柴刀,指节泛白,柴刀在手中被握得“咯咯”作响。

竹篓里的小锄头碰在刀鞘上,叮的一声。

陈牧望着不远处那丛赤焰草——七株,油绿的叶片上还沾着露珠,在晨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只要挖了这七株,葵儿的药钱够了,说不定还能剩点银子请镇里的老医头......

又是一声闷响,比刚才更近了。

陈牧咬了咬牙,猫着腰凑近赤焰草。

他解下竹篓放在地上,指尖刚碰到第一株草的根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毛发摩擦树皮的声响,那声响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猛地转头,只来得及看见道黑影从树后闪过。

陈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泥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他抓起锄头快速挖着,一株、两株......当挖到第五株时,身后的腥气突然浓重起来。

“再两株。“他喘着气,指甲缝里全是泥,“就两株......“

锄头尖突然陷进松土里,陈牧的身子猛地前倾。

他下意识去抓旁边的树干,却触到一手腐烂的树皮——树根早被虫蛀空了。

“咔嚓!“

陈牧的视线瞬间颠倒,耳畔是风声和枝叶断裂的脆响,那风声呼啸而过,枝叶断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他死死攥着怀里的赤焰草,在坠崖前的最后一刻,突然想起陈葵昨夜塞给他的烤薯。

那半块薯干还在他裤袋里,硬邦邦的,硌得大腿生疼。

陈牧的喉咙里涌出铁锈味。

他不知道自己坠了多久,耳畔的风声里混着石块擦过衣襟的刺啦声。

迷迷糊糊间,眼角瞥见崖壁上有道暗红痕迹——像是用血画的,几个模糊的人影被锁链捆着,为首的男人背着把断刀,侧脸轮廓和他有七分相似。

“爹?“他下意识喊了半句,喉间的腥甜突然翻涌,整个人重重砸进灌木丛。

枯枝戳进后背的疼,比想象中轻。

陈牧蜷成虾米状,咳嗽声震得肋骨生疼,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落叶上,晕开小团红。

他颤抖着摸向胸口——竹篓早不知飞哪儿去了,怀里却还攥着那七株赤焰草,叶片上的露珠混着他的血,黏糊糊的。

“葵儿的药......“他扯动嘴角,疼得倒抽冷气。

突然,腰间传来灼烧感——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铜钱。

那枚铜钱本是青黑色,此刻却红得发亮,铜纹里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有活物在纹路里爬。

陈牧刚要去摸,铜钱突然“叮“地轻鸣。

他顺着铜纹方向抬头,就见五步外的山壁裂缝里,渗出几缕淡金色的雾气。

雾气纠缠着凝成纹路,竟和铜钱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他撑着地面爬过去,指尖刚要碰到那团雾气,山风突然灌进崖底,裹着浓重的腥臭味,那腥臭味刺鼻难耐。

“吼——“

低沉的嘶吼震得崖壁落石,那落石的声音沉闷而危险。

陈牧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他记得张药头说的妖熊,爪如钢刃,连武徒五品都能撕碎。

此刻那腥臭味近得几乎要糊在脸上,他踉跄着往旁边的山洞里滚,柴刀在石地上擦出火星。

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陈牧的额头撞在岩壁上,眼前金星直冒,那撞击的疼痛让他一阵眩晕。

借着月光,他看见洞底堆着半人高的骸骨,最上面那具的胸口,正悬浮着团和铜钱共鸣的金雾!

那些雾气像有生命,正顺着他的指尖往皮肤里钻,烫得他几乎要松手。

“这是......武印?“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高阶武印会在强者陨落时显形。

可这雾气比他见过的兽印淡太多,倒像是......混沌?

“咔嚓——“

洞外传来巨石碎裂的声响。

陈牧转头,正看见半人高的熊爪拍在洞口,岩石碎屑劈头盖脸砸下来。

妖熊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幽绿,口水顺着獠牙滴在地上,腐蚀出滋滋响的白烟。

陈牧的手死死攥住那团金雾。

铜钱在腰间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他能清晰感觉到金雾顺着血管往心脏钻,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连方才摔断的肋骨都不那么疼了。

骸骨突然发出轻响。

陈牧这才注意到,那具骸骨的手腕上系着条褪色的红绳——和他小时候戴过的一模一样,是母亲用纺线编的。

洞外的妖熊又吼了一声,前爪扒着洞口往里探。

陈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金雾突然剧烈震动,他眼前闪过片段:暴雨夜,男人背着断刀护着女人,女人手里攥着枚铜钱,喊着“牧儿快逃“......

“爹?

娘?“他下意识喊出声,掌心的金雾突然变得滚烫。

妖熊的爪尖已经触到他的衣角,陈牧闭紧眼,将金雾往掌心按得更紧。

下一刻,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某种枷锁被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