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林毅领着张麻和二狗随意吃了顿饭,随后找人打听了一番,便顺手写了一张拜帖,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在明代,朝廷对官员颇为体贴,所有衙门后面都为坐堂官提供了住宅,只是大门位于二堂之后。若有私人拜访,就得从大门、仪门、大堂、退思堂一路穿行进去,整个过程门禁森严,人多眼杂,这对于知县进行某些私下交易极为不便。后来,便有人在宅院后墙上开侧门,虽说朝廷曾严令禁止,但终究还是拗不过现实,许多县衙都开了这种侧门,也就是俗称的“后门”,后来“走后门”一词大概便源于此。
也正因这种做法不合规制,县令衙署的后门修建得并不豪华,与普通人家的两扇院门并无太大差别。
林毅上前扣响门环,门上的小窗“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长满老鼠须的瘦脸,正是门子。
“在下扬州秀才林毅,求见县令大人。”
那门子冷冷地看着林毅,既没有动作,也不说话。林毅正觉奇怪,旁边的二狗见大当家木愣愣的,暗自推了他一下。林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电视剧里演的给门房送贿赂才能通传这事儿是真的。于是,他赶忙摸出个两三钱重的银块,递到门子手中,说道:“不才打扰了大哥清净,烦请大哥帮忙通传一声。”
门子伸手接过银块,却依旧愣愣地看着林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林毅心里暗暗骂了几句,无奈之下,又奉上一两重的银锭。
门子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原来是扬州来的秀才大人,县令大人平日事务繁忙。看在这份上,那我便给你通报一声,能不能见到大人,就看你的缘分了。”
“劳烦大哥跑一……”林毅话还没说完,大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林毅在门前站了片刻,心想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县令衙门前的门子,也不知算几品,如今看来,等级似乎比他这个秀才还高,毕竟能当上县令的,可都是进士出身。
不过,林毅前世虽然还在上大学,但毕竟勤工俭学的时候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不短时间,遭受过不少白眼,早已过了轻易动气的年纪,遇到这种事,他便用乐观的态度自我调节。
他摇摇头,微微一笑,便在门前耐心等候。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左右。
“叽叽嘎嘎”一阵声响,将林毅拉回现实,门页打开了半边,出来的却不是门子。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体态微胖,一张圆脸白白净净,双眉浓密且短,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留着一撮整齐的山羊胡,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常服,头戴黑色的方巾。他便是桐城县令赵德荣。
虽然林毅并不认识县令,但也不傻,连忙抱拳行礼道:“怎敢劳大人亲自前来,罪过罪过。”
门子将门推开一些,请林毅进门后问道:“在下桐城县令赵德荣,林秀才拜帖所言是否属实,天狼山的众贼寇已被全数剿尽了?”
林毅赶忙说道:“幸得大人的运筹帷幄,小人才有幸为桐城的父老乡亲除此一害。”
赵德荣拈拈胡子,微微一笑道:“难得林小友见义勇为,快快里面请。”不多时,林毅跟着赵德荣,进入了县令的住宅。
这住宅一进大门,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庭院中种植着几株桂花树,正值花期,阵阵桂花香扑鼻而来。庭院的地面由青砖铺就,虽然有些年头,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沿着青砖小径往前走,便是正房。正房为砖木结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谈不上奢华,但处处透着精致。房内布置典雅,正堂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是几把太师椅,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皆是山水花鸟之作,彰显出主人的文人雅趣。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旁边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
刚刚被门子“教育”过,又在二狗提示下,林毅在门外就准备好了初次见面的礼物。他先奉上礼单,说道:“在下有扬州亲友在乡下,带了些土产过来,在下也带来送与县令大人品尝,还请大人不嫌弃。”
赵德荣接过礼单一看,见上面写着小咸鱼一百条,心里便明白这指的是白银一百两,若是黄金,便该写小黄鱼了。看了看礼单上面的金额,点了点头,便放在了一边。见赵县令点了头,显然心情不错,说道:“林小友,快快坐下。”紧接着又道“来人啦,看茶!”不一会只见一个丫鬟进来,约莫十五六岁,模样标致,瓜子脸,皮肤白皙如雪,眉眼弯弯,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身着淡粉色的衣衫,系着一条绿色的绸带,显得清新秀丽。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将茶盏稳稳地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大人,请用茶。”
趁着烧茶的间隙,在县令大人的问话下,林毅将天狼山大部分的战况,能说都告知了县令大人,隐瞒了获得的金银,还有天狼山的良田等物资。
“林小友已是秀才之身,是否继续科举,如此老夫可为您引见一位良师。”赵德荣问询道。林毅觉得桐城的县令应该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也不搞那么多掩饰了,便直接说道:“小子不才,值此动荡之际,小子愿弃笔从戎,小子对练兵打仗,确实有一些想法,便是流贼和鞑子来了,也不怕他!”
如果是其他一个少年人,坐在赵德荣面前侃侃而谈对练兵打仗有想法,肯定会被当作年少轻狂。但林毅这么说,赵县令觉得还是有可能的,毕竟能以一人之力剿灭天狼山的贼寇,肯定有不凡之处。对天狼山的王霸天,桐城县令早已苦闷不堪,眼瞅着周边的村野被祸害不断。自己身为一县之掌却迟迟无法剿灭。却被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子带着农夫剿灭了,说起来也是脸上无光。
如今大明朝内忧外患,西北流贼肆虐,东北建州鞑子虎视眈眈时不时破关入塞,桐城县确实需要有一位能带兵打仗的能手。考虑了一下,便道:“本县有班头一职,不知林小友可愿入职。”
林毅立即站起身来,俯首拜道:“原为县令大人赴死!”
“好好好,林小友,以后桐城县的治安要托付给林小友了。”赵县令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快叫县丞大人进来。”
不多时,桐城县的县丞刘福走了进来。刘福身材瘦高,面色蜡黄,一双眼睛狭长且透着狡黠,留着稀疏的八字胡。他头戴黑色的儒帽,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显得有些阴鸷。明朝的县令基本都是外省的进士出身,被朝廷任命下来派往各处,基本考绩后三年一换。而县令下面的县丞、师爷等,基本是当地的士绅豪强。县令虽对这些人的岗位具有决定权,但聪明点的县令基本不会轻易得罪当地的豪强,一旦和这些当地的土著产生矛盾,那在当地治理就会困难重重。因为这些豪强在本地根基深厚,人脉广泛,若县令行事过于强硬,他们便可能在地方事务上暗中使绊子,导致政令难行,各项事务无法顺利开展。
赵德荣看着刘福,说道:“刘县丞,这位是林毅林秀才,刚剿灭了天狼山的贼寇,实乃有功之人。本县决定任命他为班头,往后桐城县的治安,你便和林班头多商量着办。”
刘福心中一惊,脸色大变。王霸天居然被剿灭了,王霸天也就三十多号人,以一县之力,如果真心想剿灭真不是难事,所以说官匪一家官匪一家便是如此,也不知道平日里王天霸给桐城县的这些老爷们孝敬了多少。
随即刘福脸上马上又堆满笑容,对着林毅拱手道:“久仰久仰,林班头年少有为啊。”但心里却暗自思忖,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居然把自己外面养的贼寇给剿灭了,也不知道王霸天有多少金银落入他的口袋,心下暗自愤恨!
赵德荣接着说道:“刘县丞,林班头初来乍到,你多帮衬着点。”刘福连连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见县令大人也没有其他吩咐了,林毅知道应该要退下了,便拱手到“那下官就不打扰县令大人了”林毅拱手后退,赵德荣摆了摆手,完全没有提及灭贼奖赏的事情。在来的路上,林毅就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在明朝有明确规定,灭一贼寇可奖赏5两白银,贼首根据大小有50两到500两不等。但由于明末时期,国家财政崩溃,加上上下贪腐过了好几道手,能实实在在奖赏下来的确实没有。
和刘县丞一道走了出去后,林毅对刘福刚刚表现出的神色,心中也有所察觉。
刘福眼珠子一转,说道:“林班头,如今县内事务繁杂,人手本就紧张,这班头虽有职位,可暂时怕是抽不出人手给林班头调配啊。”
林毅心中明白,这是刘福在使坏,但他并不慌张,从容说道:“刘大人放心,小子初来乍到,也想先熟悉熟悉情况,有无手下倒也无妨,小子定会尽心尽力,力保桐城一方平安。”
刘福使劲拍了拍林毅的肩膀,假惺惺的说道:“如此甚好,林小友深明大义,本县丞相信你定能不负所托。”心里却暗暗想着,空给你职位,不给你人手,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我的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找个机会去趟天狼山,把王霸天的财物取回,关键平日都是王霸天安排人手下山和他们打交道。自己从未去过,还得找个熟悉道路的人过去,才好做安排。
林毅离开衙门之前,当然也没有忘记领了班头的腰牌和官服。在衙门的厢房里换上藏黑色的武官官服,戴上乌纱帽,穿上皂靴。林毅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几步,只觉得自己浑然英姿飒爽,是一个大明朝廷的命官!又看了看那腰牌,见那腰牌是木质的,尾部有两个小孔,上面穿着红丝绦。正面纹着虎形的图案,反面刻着“安庆府桐城县县户班头,林毅”一排字。这腰牌,就是林毅在官场上的身份证了,林毅把他挂在腰间。内心喜滋滋的,还好100两没有白花,进来是秀才出去就是武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