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的浪声闷如雷鼓,乌蒙山的轮廓在暴雨中模糊成一片墨色。陆九川蜷缩在酒窖的檐角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青玉酒葫芦——那是父亲陆怀山十年前失踪前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葫芦口磨损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却攥得更紧,仿佛这样便能压住胸腔里翻涌的不安。
“这雨邪门。”他喃喃自语,仰头望向天际。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混着泥土和酒糟的腥气渗入鼻腔。远处山脊的松林被狂风撕扯成扭曲的黑影,一声裂帛般的巨响陡然炸开。陆九川猛地起身,酒窖的梁柱在雨幕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动山摇的刹那,陆九川几乎是本能地冲向酒窖深处。
“爹留下的酒瓮!”他嘶吼着,湿透的青衫紧贴在脊背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中。酒窖内上百口陶瓮整齐列阵,瓮口封泥上朱砂绘制的符咒泛着微弱荧光——那是陆氏代代相传的镇煞秘术。九川扑向最中央的青铜巨瓮,掌心贴上冰凉的瓮壁,符咒却陡然黯淡如将熄的炭火。
“轰!”
山洪裹挟着断木碎石撞破窖门,浊浪如黑龙般咆哮而入。陆九川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青石砖上。腥咸的血味在口中弥漫,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瞳孔却骤然紧缩:
青铜瓮上的符咒彻底熄灭,一缕黑气从瓮口裂隙中渗出,扭曲着攀上梁柱。
“九川……快逃!”
沙哑的嗓音刺破雨幕。陆九川浑身一僵——那是父亲的声音!
黑气在酒窖中央凝聚成人形,陆怀山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可那张脸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眼窝处是两个漆黑的窟窿。陆九川的喉结剧烈滚动,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爹……是你吗?”
“走!”黑影骤然暴起,腐烂的指尖抓向陆九川咽喉。
少年翻身滚向酒架,陶瓮碎裂声此起彼伏。黑气掠过他耳际时,他嗅到一股熟悉的酒香——正是陆家天酿独有的“雪崖松针”气息。
“叮!”
青玉葫芦撞上黑气,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陆九川趁机扑向角落的木箱,箱中《玄章九酿》残卷在震荡中滑落。他抓起残卷的瞬间,黑气如附骨之疽缠上手腕,书页触到渗血的掌心时,竟浮现金色篆文!
“血为引……酒为媒……”他踉跄着念出浮现的文字。
黑气仿佛被灼伤般尖啸退散,陆九川趁机冲向窖门。转身的刹那,他瞥见黑气中浮出一只完好的眼睛——那是父亲陆怀山的右眼,瞳孔里倒映着一座通天彻地的青铜巨门。
黎明时分,山洪退去。
陆九川跪在酒窖废墟前,湿透的残卷紧贴着胸口。焦黑的梁木间斜插着一块断碑,碑文被苔藓侵蚀得斑驳难辨,唯有“天门”二字清晰如血。他伸手拂去碎瓦,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硬物——半枚嵌在砖缝中的青铜酒爵,爵身刻着与残卷相同的云雷纹。
“陆家小子!”苍老的喝声从身后传来。
苗族巫女阿箬拄着蛇头杖踏过泥泞,蜡染的百褶裙竟不染半分污渍。她眯眼打量废墟,忽然甩出袖中蛊虫。虫群扑向断碑时,碑文竟渗出黑血,汇聚成一句狰狞的谶语:
浊煞现世,酒神殒命。
“你爹不是失踪。”阿箬的银饰在晨光中泠泠作响,“他是被‘吞’了。”
陆九川猛地抬头,蛊虫已攀上他染血的手腕。阿箬指尖轻点,虫群忽地炸开成血雾,在半空凝成一副画面:暴雨夜的山道上,陆怀山背着酒篓疾行,身后黑气幻化的巨口正缓缓闭合。
“想要答案?”巫女将蛇头杖重重顿地,“拿你陆家的血,酿一壶镇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