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铁甲碰撞声如暴雨前的闷雷,檐角青铜风铃在朔风中发出濒死的呜咽。
裴琰忽然扣住沈知意执刀的手,他掌心粗粝的茧子磨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
那分明是常年挽弓磨出的弦茧……
“三、二...“男人喉结在她刀尖下滚动,吐息在霜刃上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凇。
他檀色官袍下透出沉水香,却混着丝缕铁锈般的腥甜。
殿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沈知意感觉指节被某种巧劲牵引着向前刺去。
刀尖撞上金属的轻响淹没在裴琰压抑的闷哼中,飞溅的血珠在烛火中划出赤色弧光。
她瞳孔骤缩——那枚护心镜边缘錾刻的螭纹,与兄长战甲内衬的暗记分毫不差。
“好一出红妆弑夫!“太子玄色蟒靴碾过满地碎玉,金丝楠木屏风在他身后訇然倾倒。
他腰间玉珏轻叩剑鞘,每声脆响都似催命符,“沈将军通敌叛国的罪证,倒叫裴夫人亲手坐实了。“
裴琰踉跄跌坐在染血的合欢褥上,袖中滑出半块焦黑虎符。
沈知意盯着那道横贯符身的剑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三日前兄长出征时,这枚玄铁虎符分明还系在麒麟铠的蹀躞带上。
“咔!“
第一根金线自裴琰后颈破皮而出,绷断的脆响宛若冰面初裂。
老医正银针扎入他痉挛的曲池穴,浑浊瞳孔倒映着烛台上将熄的残蜡:“金蚕蛊毒已断三脉,五息内不取...“
第四根金线自锁骨弹出时,带出的青瓷碎片在青砖地上滚出凄厉长音。
沈知意俯身拾起染血的残片,釉面并蒂莲纹在血污下若隐若现。
这分明是她大婚夜摔碎的合卺杯底……
“为什么?“瓷片割破指尖,疼痛却不及心头翻涌的寒意。
裴琰染血的手突然攥住她腕骨,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珊瑚钏:“床板...暗格...“
他唇间溢出的血沫浸透枕上鸳鸯,浸出狰狞的墨梅。
最后两根金线崩断的瞬间,鎏金门环与宫墙更漏同时震响。
沈知意掀开描金床板,暗格里褪色的襁褓裹着半枚玉璋…
与她颈间自小佩戴的凤纹璋严丝合缝……
“陛下驾到——“
…………
水牢滴水声骤停。
沈知意贴在长满苔藓的石壁上,看着铁笼中的人缓缓抬头。
那道从眉骨蜿蜒至下颌的刀疤,在幽绿磷火中泛着熟悉的锯齿状纹路——正是兄长十四岁替她挡刀留下的。
“阿意...“
嘶哑的呼唤被弩箭钉死在石壁。
沈知意旋身避开第二支冷箭,箭尾狼头纹映着壁灯,与太子扳指内侧的暗纹重叠成狰狞的兽面。
“差一步就能知道沈家军埋骨何处。“谢无咎玄铁面具下的声音似钝刀刮骨,他屈指轻叩腰间判官笔,笼中尸体突然诡异地抽搐起来。
跳动的火光舔舐着尸体耳后黥印,青黑色的“昭“字刺青与裴琰锁骨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沈知意袖中蜡丸应声碎裂,羊皮纸上的“信他“二字在血污中洇开,最后一笔左撇拖尾宛若断剑…
裴琰分明自幼习右刃剑法……
密室石门轰然洞开时,铜盆中血水突然沸腾如熔金。
扭曲的篆体重组成惊心偈语:“九霄无咎,裴琰为昭“。
翻涌的水雾里,太子的影子在石壁上膨胀成可怖的饕餮轮廓。
“该喝药了,裴卿。“鎏金药盏磕在青玉案上,褐汤泛起诡异的珍珠彩晕。
沈知意握紧掌中瓷片,疼痛顺着血脉灼烧至心口…
这是兄长教她的最后一课:当剧痛漫过喉间,便是真相浮出之时。
暗格里玉璋突然发出蜂鸣,裴琰破碎的喘息与婴儿啼哭在记忆深处重叠。
二十年前掖庭那场大火里,双生子啼哭声中混着金锁相击的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