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莲晚舟,美人悠悠
成为程采和的伴读书童后,唐安的生活可谓迎来了一场蜕变。往昔在通铺与众人挤在一起,夜间鼾声与梦呓交织,如今却拥有了与程采和院子相邻的小厢房。虽说厢房不大,却收拾得整洁有致。一床、一桌、一椅,虽质朴却透着温馨。清晨,第一缕阳光总能轻柔地洒落在床榻之上,仿佛在诉说着崭新的开始,
不仅居住环境改善,月钱也从区区三百文涨到了五百文。这多出来的二百文,在唐安眼中,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安全感。能让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偶尔买些解馋的小吃,或是添置些生活小物。
然而,最让唐安欣喜若狂的,是获得了进入程家书库的资格。踏入书库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墨香与陈旧的木质气息扑面而来。一排排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竹简与线装书。唐安轻轻抚摸着这些承载着知识与历史的书籍,仿佛在触摸岁月的纹理,眼中满是如获至宝的光芒。
通过如饥似渴地阅读,他迅速拼凑出这个世界的轮廓:与他记忆中的历史似曾相识,却又有着微妙的差异。大唐正处盛世,国力强盛,长安城内车水马龙,四方商贾云集。但在这繁华表象之下,周边各国如恶狼环伺,觊觎着大唐的富庶。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为了权力与利益,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唐安!”程采和那充满朝气的声音在门外急切响起。
唐安正沉浸在《大唐地理志》中对山川地貌的描绘里,心驰神往,听到呼喊,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出房门。
“快出来,带你去个好地方!”程采和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藏着天大的秘密。
唐安跟着程采和出了程府。街道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人儿嘞,又甜又好看的糖人儿!”“新鲜出炉的烧饼,香酥可口!”各种美食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路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里五彩斑斓的绸缎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首饰铺中珠宝玉器璀璨夺目。
两人穿梭在繁华的街市,不多时,来到一处湖畔。
“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跟在程采和身后,沿着程府后门的小径悄悄前行。夜风微凉,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
程采和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带你开开眼界!今日是飞雪悦兰阁每月一次的公开表演,咱们去湖边远远瞧上一眼。”
“飞雪悦兰阁?”唐安挑眉,这名字听起来就像古代的高级会所。
“长安城最有名的歌舞坊!”程采和压低声音,“里头的姑娘个个才艺双绝,尤其是头牌柳倾歌,据说连皇子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唐安会意一笑。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男人的爱好总是相通的。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湖畔,程采和熟门熟路地从芦苇丛中拖出一条小舟。唐安看着这艘仅容三四人、看起来随时会翻的破木船,不禁咽了口唾沫。
“少爷,这船...安全吗?”
“放心!”程采和已经跳了上去,船身剧烈摇晃,“我常偷偷来这儿,从没出过事。”
唐安将信将疑地上了船。程采和划桨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小舟在湖面上左摇右摆,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轨迹。好在今夜月光皎洁,湖面平静如镜,倒也不至于翻船。
远处,几艘灯火通明的画舫静静停泊在湖心,丝竹之声隐约可闻。其中最华丽的一艘三层画舫上,数十盏灯笼将甲板照得如同白昼,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围坐四周。
“那就是飞雪悦兰阁的画舫!”程采和激动地指着,“看,柳姑娘要出场了!”
唐安顺着望去,只见画舫上突然安静下来。一阵清越的琴声响起,如珠落玉盘。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从船舱中飘然而出。
即使隔着数十丈距离,唐安也能感受到那种震撼——那女子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宛如月宫仙子。她赤足踏在船头特制的圆台上,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回眸,都仿佛带着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这就是...柳倾歌?”唐安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干。
“正是”程采和目不转睛,“她跳的是自创的'凌波舞',据说能踏水而行,如履平地。”
唐安不再说话,完全被那舞姿吸引。柳倾歌的舞不似寻常舞蹈那般柔媚,反而带着几分飒爽英气。宽大的衣袖如白鹤展翅,纤细的腰肢似柳枝摇曳,最绝的是那双赤足,在圆台上旋转腾挪,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突然,柳倾歌一个腾跃,竟真的从圆台上跃起,足尖轻点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又飘然回到台上。岸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这不科学...”唐安喃喃自语。牛顿的棺材板怕是要压不住了。
“你说什么?”程采和问。
“没什么。”唐安摇摇头,“只是觉得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就在这时,柳倾歌似乎感应到什么,舞姿微顿,朝他们这个方向望了一眼。虽然距离遥远,但唐安分明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看这边了!”程采和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小船剧烈摇晃。
唐安赶紧按住他:“少爷小心!”
话音未落,一阵嚣张的大笑声从右侧传来。唐安转头,只见一艘豪华画舫正朝他们直冲而来,船头站着几个锦衣少年,为首的正是蓝鸿烈!
“是蓝家的人!”程采和脸色大变,“他们故意的!”
那画舫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撞上他们的小舟。程采和手忙脚乱地划桨,却让小船在原地打转。
千钧一发之际,唐安一把抢过船桨:“少爷坐稳了!”
华尔街精英的生活并非只有数字和酒会——唐安曾是纽约赛艇俱乐部的会员。他双臂肌肉绷紧,船桨在水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小舟如离弦之箭斜刺里窜出,与画舫擦边而过。
“砰!”画舫带起的浪花将小舟掀得左右摇晃,唐安用身体稳住程采和,另一只手死死握住船桨保持平衡。
蓝鸿烈站在画舫上,满脸失望:“哟,这不是程少爷吗?深更半夜在湖上做什么呢?”他目光扫过唐安,冷笑道,“带着个下贱书童,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采和气得脸色发红:“蓝鸿烈!你差点撞翻我们的船!”
“哎呀,夜色太暗,没看见。”蓝鸿烈毫无诚意地道歉,目光却一直盯着唐安,“没想到一个书童划船技术这么好,该不会是渔夫出身吧?”
唐安不动声色:“小人确实在渔村住过,不像蓝少爷,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人,连船都不用自己划。”
画舫上的蓝家随从闻言大怒,蓝鸿烈却抬手制止,眯眼打量唐安:“有意思。程采和,你这书童胆子不小啊。“
程采和正要反驳,远处画舫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柳倾歌不知何时已停下舞蹈,正望向这边。蓝鸿烈见状,冷哼一声:“今日算你们走运。”说完示意画舫转向,朝飞雪悦兰阁驶去。
唐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唐安,你刚才太冒险了!”程采和心有余悸,“蓝鸿烈这人睚眦必报,你当众顶撞他...”
“少爷放心,小人自有分寸。”唐安笑了笑,继续划桨靠岸。他忍不住又望向飞雪悦兰阁的画舫,却见柳倾歌仍站在船头,白衣在月光下如烟似雾。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女子似乎对自己点了点头。
回府路上,程采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柳倾歌的舞姿,唐安却心不在焉。那凌波舞中似乎暗含某种武学精要,尤其是踏水那一下,绝非寻常舞者能做到。
“少爷,这柳倾歌什么来头?
程采和压低声音:听说她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凤大家',飞雪悦兰阁背后势力深不可测,连朝廷都要给三分薄面。“
唐安若有所思。看来这长安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回到程府已是子时,二人悄悄从后门溜进去。程采和拍拍唐安肩膀:“今日之事别对外人说,尤其别让我姐知道。”
唐安点头应下,独自往自己的小厢房走去。月光透过廊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刚推开房门,一道寒光突然抵住他的咽喉。
“说,你是谁?”黑暗中,程采夕的声音冷若冰霜。
唐安僵在原地,冰冷的剑尖紧贴着他的喉结,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剑刃上跳动。
“大小姐...小人是唐安啊...?”
“撒谎”2“程采夕向前半步,剑尖刺破皮肤,一丝温热顺着脖颈流下,”我查过了,唐安根本不识字,更别说作诗。还有,他从未离开过程府,怎么可能懂划船?“
唐安大脑飞速运转。该死,原主居然是个文盲?
“大小姐明鉴,”他急中生智,“那诗是小人听一个游方道士吟过,觉得好听就记下了。至于划船...小人是偷学的。每次看府里船夫划船,就偷偷模仿。”
剑尖微微后撤,但依然不离要害。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程采夕脸上。她今晚没穿白日的红色劲装,而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更显得肤白如雪,杏眼中寒光凛冽。
“是吗?”她冷笑,“那你解释解释,为何突然敢直视我了?以前的唐安见到我连头都不敢抬。”
唐安暗叫不妙。现代人哪有什么尊卑观念,他确实没注意这点。
这个...他急得额头冒汗,忽然瞥见程采夕衣领处露出的一截雪白锁骨,灵机一动,“因为大小姐...太美了。”
“什么?”程采夕一愣,剑尖都抖了一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唐安厚着脸皮继续道,“大小姐天姿国色,小人一时忘情,这才...“”
“放肆!“程采夕怒喝,但唐安敏锐地注意到她耳根微微发红,“你...你竟敢调戏我”
“小人不敢!”唐安连忙摆手,“只是实话实说。大小姐若不信,可以去问府里其他下人,谁不觉得大小姐是长安城第一美人?”
程采夕冷哼一声,却把剑收了回去:“油嘴滑舌。”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明日卯时,练武场见。若敢迟到...”她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等程采夕的脚步声远去,唐安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上。他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苦笑不已。这大小姐比传闻中还要难缠。
唐安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全湿透了,冷汗早已将衣衫浸湿。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中,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他在简陋的木桌上摊开一张纸,用炭笔写下:“首要目标:在程家站稳脚跟。次要目标:查明穿越原因。潜在威胁:蓝家、程采夕。”正要躺下,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嗒“一声。唐安警觉地起身,只见窗缝中塞进一张花笺。他取来一看,上面是一行娟秀小字:
“闻君'此舞只应天上有'之句,甚妙。三日后戌时,悦兰阁恭候。——柳”
唐安瞪大眼睛。柳倾歌?她怎么会...随即明白过来,定是画舫上有人听到了他的感叹,传话给柳倾歌。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他将花笺凑近鼻子,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与柳倾歌起舞时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这邀请来得突然,却正中下怀——他正想弄明白那凌波舞中的玄机。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唐安不知道的是,此刻程采夕并未走远,而是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柳倾歌?”她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这小书童,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