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星星之火

不是水底的淤泥,更像是…人工开凿的石阶?

这个发现如同最后的强心针。

她爆发出最后一点潜能,双腿猛蹬那石阶边缘,借着反作用力,身体终于向上窜了一大截!

“哗啦——!!!”

头颅猛地冲破水面!

冰冷、潮湿、但带着一丝不同于水下封闭空间的、微弱的“新鲜”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她火烧火燎的肺部!

她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重新回到了岸边,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吐出更多的泥水。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背上的我和手中拽着的赵绾绾,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坚硬的、湿滑的石阶。

冰冷的石面硌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瘫倒在石阶上,浑身湿透,剧烈地颤抖,如同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背上的我毫无声息,只有微弱的脉搏透过湿冷的衣物传来。

旁边的赵绾绾心口的白光在她脱离水面后,似乎消耗过度,再次黯淡下去,但并未熄灭,裂痕中的温润感仍在。

“水生…苏南…” 她喘息未定,惊恐地望向依旧翻涌着浑浊浪花的潭面。

刚才那一摔,他们彻底失散了!

就在她心沉谷底时——

“噗!咳咳咳——!”

距离她不远处的下游潭边,一个巨大的身影猛地从水里冒了出来!

是水生!

他如同搁浅的巨鲸,狼狈不堪,浑身是泥泞和血污,趴在水边剧烈地咳嗽呕吐,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内伤,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但他还活着!

几乎是同时,在更下游一点的地方,一个瘦削的身影被水流冲上了浅滩。

是苏南!

他面朝下趴在冰冷的碎石上,半边焦黑的身体触目惊心,完好的手臂无力地摊开,生死不知。

“苏南哥!” 张思朔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脱力。

水生听到了喊声,抬头看到了张思朔和苏南。

他低吼一声,不顾自身的重伤和冻伤的双腿,手脚并用地在湿滑的岸边朝着苏南爬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在泥泞中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爬到苏南身边,用颤抖的手将他翻过来。

苏南脸色死灰,嘴唇发紫,毫无反应。水生将耳朵贴在他焦黑的胸口,屏息凝神。

几秒后,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张思朔,艰难地点了点头。

还有心跳!虽然微弱至极!

水生小心翼翼地抱起苏南,将他拖离水边,放在相对干燥的碎石地上。

他自己也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苏南身边,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张思朔看着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无力地躺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头顶。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地下溶洞的一部分。

他们坠落的瀑布在身后发出持续的轰鸣,水汽弥漫。溶洞顶部极高,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只有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附着在洞壁,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光源,让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垂下的巨兽獠牙,投下幢幢鬼影。

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水流声、水滴声是这里的主旋律,更远处似乎还有某种空洞的风声呜咽。

暂时安全了。但这里绝不是终点。

未知的黑暗溶洞,五个濒临极限的重伤员,赵绾绾心口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白光,我体内沉寂却随时可能反噬的混沌雷力创伤,水生和苏南的重伤…每一个都是致命的威胁。

张思朔挣扎着坐起身,将昏迷的赵绾绾小心地挪到自己身边,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她伸出手,颤抖着探了探赵绾绾的鼻息,微弱但持续。

心口的白光虽然黯淡,却依旧在裂痕中顽强地流淌。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我。

我静静地躺着,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皮肤下的焦黑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他的眉头紧锁着,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水生挣扎着坐起来,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开始笨拙地给苏南清洗、包扎手臂上那深可见骨、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

他的动作因为冻伤和脱力而显得格外僵硬,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张思朔看着水生,看着苏南惨白的脸,看着怀中赵绾绾微弱的气息,再看向无声无息的兄长。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再次击垮。

爹的解脱,林仙的覆灭,一路走来的牺牲…换来的难道就是在这黑暗的地底无声无息地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不!

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她想起了爹枯骨嘴角那解脱的弧度,想起了赵绾绾在沉渊镜中指引生路的决绝,想起了哥哥爆发雷光时的守护,想起了水生一次次用身体挡在前面的怒吼,想起了苏南在算阵中精准的判断…

还有此刻,赵绾绾心口那缕顽强不灭的白光。

不能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部,却也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丝。

她轻轻放下赵绾绾,挣扎着爬到我身边。

她撕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道袍内衬,露出相对干净的部分。

然后,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涌出,带着微弱灵气的温热。

她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张若晦布满焦黑裂痕的额头上,无比专注、无比艰难地,画下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天师府最本源固魂安神之意的血符。

每一笔落下,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本就透支的神魂如同被再次抽走一缕。

但她眼神坚定,动作没有丝毫颤抖。

画完最后一笔,她虚脱般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将带血的手指按在符文的中心,闭上眼睛,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精神力,念诵起最基础的《安神咒》。

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光在血符上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我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稳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这微不足道的改变,却让张思朔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光。

她抬起头,望向溶洞深处那片未知的、被微弱磷光和浓稠黑暗分割的领域。

风声呜咽,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他们活下来了。

在这地底深渊的角落,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沉甸甸的过往。

前路依旧黑暗,危机四伏,但至少,那代表生机的微光,还未曾熄灭。

张思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将赵绾绾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中,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昏迷的同伴,最后落回兄长苍白的脸上。

“哥…”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力量,“我们…出来了。你…要撑住…我们…都要撑住…”

她的低语,在空旷死寂的溶洞中,很快被瀑布的轰鸣和水滴声吞没。

只有赵绾绾心口那抹温润的、如同星火般的白光,在浓稠的黑暗里,微弱而执着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