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阳大字躺在床上思考。
他手里有林槿的电话，只要一句话，他就能去美国，离开这里的一切，离开充满争吵和琐事的家庭，改头换面，去当年外公工作过的地方孙子承外公业。
这份工作他也许能胜任也许不能，天天和死骸打交道的世界他能不能适应是一回事，他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所谓骸能的天赋。人都是这样，一旦平凡久了，就不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躺了一天了，啥也不干，游戏也不打了，纯躺。
他翻了个身，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网吧的网费还没用完。
“对了，网费还没用完。”他一拍脑门，穿衣起身，压力越大手越痒，好像一把游戏又能让他回归平常心。
某豪华会所内。
一个豪华包间内，一个老人穿着浴袍躺在沙发上，满脸享受。给他按摩的大妈热情地笑道：“郑老板感觉怎么样？力度还行吗？”
“还行，麻烦加重点。”郑老头微笑着倒了杯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不活动活动可就生锈了。”
“郑老板瞧你说的，你这不是老当益壮嘛。”服务员大妈一边热情地笑道，一边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老板你平时有锻炼吗？我看你这肌肉这么结实的，一定没少锻炼吧。”
“差不多，每天都会陪我孙女去泡健身房。”郑老头放下茶，“你别说，健身房那帮臭小子都练不过我，现在的年轻人体质那么差了吗？”
“哎呦你别说呢，我那个儿子也是。”服务员大妈点头，“大学的时候花了大几百办了什么卡，去都没去几次，现在放假了天天躺家里头打游戏，叫他多多锻炼总是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让他搬袋米上楼就喘的不行，唉……老板那您孙女呢？您孙女也去健身房啊？”
“何止啊，她没事就泡在健身房里面，要不就泡在训练场里面练拳击，七八个教练干不过她一个。”
“呀，您女儿是运动员啊？”
“不，她就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好嘞，朝气蓬勃的……”服务员大妈夸赞，“她谈恋爱了噻？”
“没谈，说看不上那些臭小子……”老头揉了揉太阳穴，“我倒是很希望她能谈个恋爱，先不说能不能成，大学生哎，正是人生中最宝贵，最美丽的一段时光，不在这段时光里面留下点什么那不是太可惜了？”
“哎哎，老板你说的有道理。”
“想当年我大学那会，喜欢一个女孩，我就从湖边采了花，扎成了手串送给她。”
“真的？那她呢？答应了吗？”
“没，她拒绝了。”老家伙苦笑，“那时候我还没钱，瘦瘦的，所以她拒绝了我，投入了另一个家伙的怀抱。”
“哇哦……”服务员大妈发出唏嘘。
“后来我就释然了，不是我的我终究得不到，我何必在意那些我得不到的东西呢？既然得不到，那就堂堂正正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去直面它……”
“砰砰——”有人在敲门。
“您好，打扰一下。”大堂经理出现在门口，“郑大爷，有位女士找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林槿冷着脸从门外探出头来，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您孙女？”服务员大妈打量了一下林槿，“姑娘挺高啊。”
“呀，小槿来了？快快快，坐坐坐。”看见孙女来了，郑老头满脸欢喜，“来来来，想要啥套餐，算我账上。”
林槿有些无奈地挤出一个笑。
“哦！看来我的心肝有话要和我讲。”郑老头捂住胸口，“麻烦各位给我们一点隐私空间好吗？几分钟就行。”
等服务员和经理退出了房间，林槿在一旁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瓶啤酒还有一袋牛肉。
“看来你有话要和我说。”郑老头挑眉。
林槿打开啤酒瓶，开门见山：“老头子，你有事瞒着我。”
郑老头双手举起，“我发誓小槿，爷爷从没有什么事瞒着你，如果有，现在就天打雷劈劈死我！”
轰隆——
雷声在窗外轰然作响，老人脸色一变，“这这这这这说说而已，这老天爷怎么还当真了……”
“看来老天爷都不信你的鬼话。”林槿夹起块牛肉，“后勤部的人已经来了，那条路已经被封了，理由是山体滑坡。”
“嗯，然后呢？你不会就因为山体滑坡来找我吧？”老头夹了块牛肉。
林槿沉默了一会，“他们把‘永别’带走了。”
“你是指他砍伤你的事情？”老头挑眉，“那孩子本性不坏，可能是刚觉醒，过强的冲击影响了他的大脑……”
“你丫的别和我装傻，我指的是‘永别’。”林槿白了他一眼。世界上没几个人敢这么和郑老头说话，她算一个。
“你知道他能唤醒‘永别’，对么？”林槿看他默不作声，算是默认，“‘永别’的唤醒条件是怎么样的？是巨大的骸能还是强大的骸灵？又或者是庞大的灵魂量？在他之前包括我在内有过十二任持有者，为什么只有他唤醒了……“
“好了。”郑老头挥手打断了她，“小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一直是个要强的孩子。”
“唤醒‘永别’的条件只有一种，那就是碰到对的人。”郑老头嚼着牛肉，“那玩意是大哥传下来的，大哥有说过，单纯的杀戮或者能量是唤醒不了它的，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刀剑，它是有灵魂的，有思想的。它只会承认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天才，真正能配得上它的人。”
“所以它没有承认你我，而是承认了林子阳……”林槿挑眉，“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天才……”
“你我都不像大哥那样了解他，但是大哥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所以他这么评价是有原因的。”郑老头喝了一大口酒，“也许他现在只是一把钝刀，只是需要一块磨刀石为他开刃。”
“也许开着开着就断了呢？”
“那也有可能是‘永别’看走了眼，谁知道呢。”老头耸肩，“说到这个……我们的天才现在干嘛？”
“他现在在网吧上网，好像一把游戏能让他回归平常心似的。”
日光灯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有人欢呼有人咒骂又有人戴着耳麦柔情似水地和对面的小妹妹互诉衷肠。百十台电脑一字排开，每张沙发上都是一个包夜的家伙，他们左手夹烟，右手鼠标，红着眼睛，桌上是没吃完的泡面和剩一半的槟榔。
十几块钱的耳机里透出节奏强劲的音乐，老板挺着大肚子，两只大手端着五六碗泡面，把它们排开放在顾客面前，然后拿起扫把，把旁边一个空位上堆成山的瓜子壳扫进垃圾桶。
林子阳在打CF，一桶泡面一瓶可乐，手上拿着活动送的AK，纵横沙漠爆破图。闻着左手边那位兄台呛人的二手烟，这让他想起了初中那会一群人聚在网吧打游戏，那时候还没微信支付，只能花钱去买点卡。
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什么死骸和学院什么的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打开主页上的“费用查询”，给自己点上一桶泡面加肠。
他挠挠屁股，退出房间切换页面，看起了视频。他突然愣了一下，赶忙把视频缩小。右手边的机子不知何时坐上去一个女孩，这种视频给女孩子看见可不好。
女孩和他差不多大，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起，面容白皙，眼瞳明净，缩在旁边的卡座上看《海绵宝宝》。
林子阳感觉有点奇怪，因为女孩的穿着很奇怪，一身古朴的黑袍，眉心一点红，看上去像是从某个古装剧里头出来的演员。
在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出现这么一个女孩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周围人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各忙各的，好像她是一个透明人。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林子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子阳心里毛毛的，但他还是避开女孩的目光，硬着头皮，装作她不存在。他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女孩，但他记不起来了。
女孩也没说话，把鞋子脱了缩起腿，抱着膝盖蜷缩着，歪头看他打游戏。
林子阳被她看的发毛，一把对局结束，他微微侧头，“额……嗯……有什么事吗？“
“你搭讪的技巧真差劲。”女孩轻轻地笑了，带动着胸口起伏。
“不是……大姐你一直盯着我这边……我心里发毛啊……”他挠挠头，厚着脸皮回答，他不好意思说“你一直盯着我看”。
“好吧，原谅我一直盯着你看，好吗？”女孩大方承认。
气氛突然变得还不错，还意外的把话题接了下去，这让林子阳松了口气，他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家伙，常常会把话题聊死聊尴尬。
眼见气氛不错，他顺势开口问了想问的：“那大姐……你有什么事吗？”他心说你不会也在等一个大家伙吧？
“没事啊，我只是出来玩，正好看你在这，就凑过来看你玩。”
林子阳摸摸脑袋，他觉得女孩话里有话，“正好看你在这”，这种话加上这种语气，不应该是对熟人说的吗？自己和她很熟吗？
“额……等等，我们……很熟吗？”
“很熟吗？”女孩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她歪着脑袋，“很熟，但是又不怎么熟。”
“什么意思？”林子阳糊涂了。
“我对你很了解，所以我对你很熟；你对我不了解，所以你对我不熟。”女孩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对你我来说很残忍，不是吗？”
她戳的地方是锁骨偏下面一点，那是心脏，似乎一下子被捏住。一股莫名的疼痛从心脏传来，林子阳觉得很难受，莫名想哭。
“很难受吗？”女孩歪着脑袋问道。
“难受……想哭……”他说出了心里话，“你做了什么？”
“很痛吗？很难受吗？”女孩伸出手贴上了他的心口，卖力地吹着气，“我给你揉揉，就不痛啦，不难受啦！”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林子阳突然感觉头很疼，像是在极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
“这种感觉一定很痛吧？来，抱抱，抱抱就不痛了。”女孩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你到底是谁？”林子阳一惊，推开了她。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女孩主动投怀送抱一定有问题，这莫不成是仙人跳？
“好吧好吧，你这么不乐意，那算了。”女孩看他这么警惕，只好收回手，抱在胸前，一脸气呼呼的，“真的是，好不容易出来找你玩，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啊？”林子阳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啥跟啥啊，现在仙人跳这么敬业了吗？
“算了算了，不理你了，臭哥哥，再见！看你的视频去吧！”女孩一撇嘴，蹦着跳着离开了座位。
林子阳一脸懵逼。臭哥哥？她是再说自己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子阳突然有点害怕，他急忙起身，想着去拦住她问个清楚，却没注意有人从他面前经过。
“哎呀我靠！”女孩的惊叫把林子阳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没看路，撞到人了。
他撞到的是个头发染红的女孩，穿着紧身小马路和黑色吊带，脚踩一双豆豆鞋，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容。地上还洒了一桶泡面，林子阳飞速思考了一下，马上得出结论：自己太着急了不小心撞到人了，撞到的还是个精神小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着急了……我会赔的，不好意思啊……”他一边道歉一边往门口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女孩刚刚推门出去。
一群混混似的年轻人突然窜了出来，为首的推了林子阳一下，“妈的你谁啊？碰我对象干嘛？”他比林子阳高两个头，肩头上纹着老虎文身。他身边的人也差不多，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手上脚上纹着刺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林子阳知道这帮人不好惹，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没看见？你瞎啊？”为首的揪住他，连揪带拽，他身后的人也一拥而上，把他带出了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