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怒海遗魂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陈书文正死死攥着半截桅杆。

风暴将“沧澜号”撕成碎片,甲板上的水手们在闪电中化作焦炭,他亲眼看见大副被浪头卷走前还在嘶吼:

“海神发怒了!“

“神啊,救救我们吧!”

第二任宿主开辟的航线在雷暴中扭曲成螺旋状,仿佛苍穹裂开一只竖瞳。

“信仰越深,死得越快。“

陈书文吐出嘴里的浮沫,思想中却依然回荡着这具身体上一个主人的最终时刻。

那个穿越者曾用地球的六分仪测算星图,将中州的特产运往西陆换取黄金。

看着货舱中刻满的无神论宣言,陈书文的内心此刻翻涌着某种共鸣——

当巨浪化作利爪拍来时,确定了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的上一任主人,竟在恐惧中感到一丝释然。

青铜铃铛的声响刺破了内心还在翻涌的风暴。

陈书文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没有瞳孔的眸子。

救他的男人身着褪色道袍,腰间悬着七枚刻满符咒的铃铛,最下方那枚沾着新鲜血迹。

“在下孙轲立,三百年前就该飞升的老家伙。“男人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你的‘识’应该还认得我,但我还是先帮你保管一下,以免你等会儿受不了。“

“孙……道长?多谢救命之恩。”

“怕是没救成哦。不过你这具壳子换过三茬魂,倒是比蓬莱岛的替身傀儡还耐折腾,按理说陈家不应该把你这种灵根放出来才对。”

海面突然平静如镜,陈书文一仰头,背后繁荣的港口市集映入他的眼帘。

孙轲立袖中飞出一张泛黄的海图,图上“新航线“三字正渗出墨汁。他指尖点在陈书文眉心,霎时有无形丝线从颅骨抽出:

“看看你的好前任干了什么——他以为绕开海神祠就能摆脱信仰反噬,结果连魂魄都被那位愤怒的大能腌成了咸鱼干。“

随着铃铛的响声,这具身体的记忆也逐渐回归。

“什么狗屁海神!不过是集体潜意识的寄生虫!”

“沧澜号”出厂的时候,这具身体当时的主人拿着一把鸟枪,一枪便击碎了位于船首的一尊诡异的神像。

这段记忆在陈书文的意识中流淌之时,他也意识到,回来的不仅是前任的记忆,也有前任的知识——

孙轲立铃铛上的符咒与中州修士的手法截然不同,而他正在以自己为中心做的法术,反而更像西陆密神殿堂的逆五星图腾。

阵成刹那,他看见自己灵魂深处漂浮着三枚光球——最明亮的属于第二任宿主,此刻正被黑色黏液侵蚀。

“可别像他那样,错把勇气当鲁莽咯。“

老修士弹指震碎黑色黏液,陈书文瞬间呕出带着鱼腥味的血块。位于阵眼的那卷泛着磷光的海图,其上新旧航线交织如同蛛网。

“神诞生于人们的集体恐惧,但祂的弱点恰是过度依赖信仰——就像你前任的灵魂消散,恰恰证明彻底否定神明会引发的规则反噬。“

“你要我……弑神?”陈书文开口道,“但你也知道,我既不是那个窝囊的陈家二子,也不是那个渎神的航海家。”

“哈哈哈,无妨,无妨!”孙轲立露出残缺的牙齿,“你注定成为新航线的锚点,让东方修士的灵根与西陆圣物共鸣,直到……”

“直到?”陈书文想要继续询问,但无论是老修士、密教风格的逆五星阵还是那张密密麻麻的海图,都不见了踪影,而他却开始能像正常的健康人一样行动了。

陈书文站在铁木栈桥上俯瞰这座名为“东溟“的港口时,终于确信第二任宿主是真正的天才穿越者。

港口西侧矗立着十二座蒸汽塔楼,铸铁烟囱吞吐着灰白云雾,将暮色染成工业黎明。

这是前任宿主用十年时间复刻的蒸汽动力系统——他拆解了宝船残骸中的青铜齿轮,将中州修士炼器的“天工锻炉“改造成压力容器,又在信仰正神的土地上招募炼金术士改良燃煤配方。

此刻塔楼底部,赤裸上身的力士正用铁锤加固铆钉,他们的肌肉在蒸汽管道映照下泛着金属光泽。

“主上,您不在的时候,港口每小时装卸三万石货物。“十年以来一直不离不弃的管家沐雨枫汇报道,“您之前教会水手用天方数字记账后很快就传了开来,现在灵海南北的所有港口都在用您发明的复式簿记法。”

沿着港口的阶梯拾级而上,海神祠的香烟和正神教堂大钟的阴影交汇。西陆正教的主教和海神祭司正在共同主持季风祭祀。

“主上,您之前的‘允许在港口进行祷告是为了信者,而不是那些不存在的神’的教诲我们一直都没有忘记。即便是最狂热的信徒也不会讨厌东溟港的黄金,以及赚取黄金的机遇。”沐雨枫继续解释道。

在港务处尘封的档案室内,陈书文找到了更震撼的证据:

用正教的教会文印刷的《全球洋流图》,旁边用手写体强调了“正教教宗一份,我一份”,而这张图精确地预言了新大陆的位置、气候及其特产;

《公司法》的草案,翻译于西陆密神信仰的低地总部,条款间虽然充斥着密教信徒的疯狂,却也残留着现代企业股权结构的影子,旁边还用小字写着“现在实行会不会导致一些不可控因素?”

未完工的铸铁轨道规划图,延伸向东溟港背后富矿的群山,内燃机草图的羊皮纸粘贴于其上,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并写着“现在的锻造技术还不行”的标注。

还有一个用途不明的三层建筑图纸,图纸上甚至画了一个不应当属于这个时代的篮球场——“让他们学习新的东西,不要重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悲剧”的红色字样触动着陈书文的内心。

夜幕降临时,陈书文站在自己的书房里,凝视着墙上用朱砂圈出的世界地图。

中央之海被标注“苏丹的封锁“,南方之洋写着“香料垄断“,而中州正对着的灵海区域,赫然画着带血指印的标记。

“现在……轮到我了。”

看着这么多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陈书文暗暗地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