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搬到了新的住处,出门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一棵棕色的大树是如此的突兀。男孩看了看环境,准备回家去,却发现了它粗大的树根,像一座沙发,邀请他去享受片刻的阴凉,男孩不知怎么的,感觉这处绿荫像是散发着某种的熟悉气味,将他深深吸引。他无法拒绝这份邀约。缓缓地走向其中,轻轻的坐下,眼睛方才闭上,想要贪图一时的微风,却不知怎么的昏昏睡去。
然而,手机的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又无从记起。当他回到屋子里时,却发现自己流泪了。他试图去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但他已经无心关照,他的工作刚刚得到了录取,他欣喜若狂,将这点小事抛之脑后。
“古青,古青!”,。“上来一个女孩坐在大树的枝上,向下面两个小男孩叫道“玩,上来玩”“别闹了,上面太危险了,快下来。”一个小男孩锤着树喊道。“胆小就胆小,还找理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我……”在一片嘈杂的叫声中,两个小男孩选择了妥协,爬上了树梢。“话说你们长大想干嘛呀?”“我吗,想当一个送信员。把信送遍整个国家,让每一个人都可以说上话来。”“其实,我就想当一个医生,这样人们就不会死去了。”女孩道。“这样啊……”
刺骨的寒风划过男人的脸颊,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看着光秃秃的大树,下边的两个小土包,一个上边插着十字架,一个上边盖着一件邮差的工作服。据说那女孩是抱着一个哭泣的婴儿,在轰炸中离去的。男人甚至能想象到她绝望时流下的泪。而男孩则是在屠杀中被波及的。男人的双眼空洞洞洞,平静无比的看着土包,几只乌鸦落在十字架上,衔着落叶,而男人却已无心做出回应。
男孩一晃一晃的走出房门,抬着疲惫的目光,望着天上那轮残月,他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直到走到了一棵大树前,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拳径直打在树上。“树啊,为什么我过的这么惨!不是说好的工作吗!我生而为人,到底有什么过错!那些骗子,人渣,他们凭什么活着!不是说善有善报吗?他倒是给我啊!”血从男人的拳头上流下,染红了地面的花草。
这时男孩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男孩将其缓缓拿起,发觉那块显示屏上的是他母亲的名字。男孩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将其平复。“妈,我过的挺好的,怎么了?啊……请问您是?”手机忽而滑落在了地面上,发着光的屏幕被鲜血染红了一角。男孩慢慢的靠在树边坐下,盯着被月光打亮的地面,他的脸上再无先前的急躁与悲痛,取而代之的是麻木般的平静。他的眼眶也不再湿润,心里只剩下无比的镇静。
男孩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房子里的。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又亮,飞过无数条信息。男孩却没有去投心片刻,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天花板——纯白,带着些许霉斑,直至眼前愈发的黑暗。
一位断了臂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块厚实的树桩前,低头望着。树桩的附近早已千疮百孔,方圆十里只剩下这半截。树桩在诉说着这旧时代的愿景。两人用他另一只仅剩三根手指的拳头锤向树桩,眼里仿佛荡漾着些许轻涟。血色染红了男人手上的绷带,沁入到木桩中。“先是他们,再是你,这个世界对给我的,还剩下了什么吗?难道只剩我烂命一条吗!”他的泪水滴落到了木桩的裂口之中。
不久,一座房屋在不远处建起。一位男人每天都到树桩那里,对他诉说着点什么。
在一个黄昏里,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缓的走向木桩,摸着他说道“树啊,我已经老了,我早已是旧时代的遗孤,我早已死在了那里。我的朋友,即使这世界已经如他们所愿,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他们所追求的一切,我已经替他们看遍了。我的人生已经活了太久,久到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否是那个儿时的过去。我梦到了他无数次。但我已经好像放下了,树啊,我好像终于做了自己了。在昨天的梦里,我成了英雄,我救了一个人……”男人看向树桩时,忽然发现那裂缝中有一株初生的新芽。“这样啊,你还在听吗?可以把我的故事讲给下一个人听吗?算了,就当是我在发疯好了。”
老人望着夕阳西下,他好像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他靠着树桩平静的睡着了,脸上的笑容从未那么灿烂,就好像是一个十多岁的顽童,只是他再也没有醒来。
男孩一步一步走出房子,缓缓的在大树边坐下。他望着那份最后的夕阳,长叹一口气。他已然闭上了双眼,似乎是最后在思考着些什么。他的心中交杂着漠然与纠结。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了手中的刀。他感觉身边的世界变得嘈杂却又安静,感觉自己脱离了躯壳,他感受不到身体的苦痛,也察觉不到错杂的情绪,只能感觉到麻木的触觉在喉头上剥离。他感觉身边渐渐温暖了起来,那一丝麻木的触觉也近乎消逝,耳边的嘈杂声变得呢喃。他感觉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但却已经无法察觉了。
“新的人?”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
“唉……,苦的人总是太多了,他很累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虽然我这话很自私,但我觉得,他的生命不应该这么结束。”苍老的声音诉说道:“他呀,人生的结尾还没与他碰面,他却走向了虚无。让他回人间看看吧……”
突然,一滴水珠落在了男孩的脸颊上。男孩猛地睁开双眼,忽而发觉手中的刀早已不知去向。他疑惑的望向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脸上未净的水痕。他忽而发觉,脚下有一块硬硬的东西。那是一块长相奇异的树根,那树根上像是有人用刻刀雕了一行小字
——我早已死在了历史中,未来就由未来的人见证吧。
男孩转头望向大树,他感觉自己好像疯了,他感觉树在哀哭,哭的是那般伤心欲绝。
男孩对着树发起了呆,他的脸上忽然爆发出笑容来,眼泪伴随着分不清的情绪,落入到了地面上。
树啊,难道你在看吗?
谢谢你,他的故事结束了,而我要深入贪生怕死的人世了。
好啦,我也得鄙劣地活下去啊。
再见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