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交州惊变

宴罢,刘琦亲送步骘、卫旌二人离去。

步骘情辞恳切,道:“自今往后,公子即为骘主公,当以日月山河为誓。”

卫旌顿首立誓:“若负今日之言,身死族灭,天地共鉴!”

刘琦温言宽慰:“何须至此?琦信二位,更胜万金。”

三人慷慨陈词,共抒鸿鹄之志,终至暮色深沉,方依依不舍作别。

刘琦回到书房,浑身顿觉轻逸。他思索着岭南的局势,心神渐渐安稳。

马玄肃立一旁,一言不发,脸庞略有急色。

郭表按捺不住进言:“公子,步骘、卫旌二人皆为孙权旧部,断不可轻信。待时日稍久,恐成公子心腹之患。今虽安分守己作忠顺状,然一旦与江东决裂,届时情形尚未可知啊!”

刘琦神色泰然,答道:“步骘、卫旌皆淮泗名士,不过于江东避乱耳。孙权于彼等,不过有提拔之恩。若某德惠尚不及孙权,何谈天下争衡、匡扶汉室?”

郭表眉峰紧蹙道:“公子胸怀远志,固是佳事,然人心难测,世事如棋,谁能料定下一步落子何处?”

刘琦深以为然,赞成道:“正因如此,某才需你与伯常监察二人。你二人随某南下岭南,实乃心腹肱骨之臣。纵世事万变,你二人在某心中之位,断不可移。”

马玄心下震动,拱手道:“我等自始至终皆信公子决断,唯望公子凡事留一心眼,免生不测。”

刘琦坦荡一笑,道:“琦需夷廖、钱博以固苍梧,需步骘、卫旌以拓交州。伯常、文显乃助琦定天下的亲臣,琦从未相忘,亦必不负卿等。”

郭表激动:“公子言重了,真是折煞我等。”

刘琦袖袍凌风,慷慨道:“苍梧数亩耕地,何足挂齿?便予夷廖、钱博又何妨。步骘、卫旌纵有才干,至多不过做到州刺史。能随某登堂参政的股肱之臣,唯你二人而已。”

马玄眼眶泛红,垂泪道:“公子隆恩,臣永铭肺腑!”

刘琦负手踱步,意气风发道:“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某在荆州遭逢背叛时,唯你等不离不弃,与某同历生死。如此情分,纵沧海桑田亦不会改。”

马玄与郭表感激涕零,肃然拜别而去。近来刘琦提拔钱博、夷廖,又纳步骘、卫旌,军中或将因新旧势力更迭而生疑虑。

历史上刘备的遭遇确需警醒,谁曾想,随刘备颠沛流离数十载的宗室老将,纵是主公一穷二白时尚未背弃,却在刘备问鼎汉中王、将享荣华之际竟生背叛之心。

此等变故,正见人心难测,纵是旧部勋贵,亦需以史为鉴,于恩威并施中固持人心。

刘备集团内荆州派系、东州派系与益州本土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加之刘备称汉中王后忙于巩固基业,或疏于对旧部老将的恩遇安抚,致使其心生落差。

刘琦心知黄忠、魏延、马玄、郭表诸人乃心腹臂膀,然当下可予封赏的筹码匮乏,只得暂以愿景激励,待势力扩张后再行厚赐。纵有识人之明与宏图大志,仍需在资源有限的困局中步步为营。

他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左右环顾未见孙尚香人影,心下顿时空落。余光不经意扫过书案,只见一角压着张素笺,素白的纸页在暮色里微微泛着光,像是忽然落进眼底的一点暖意。

纸上龙飞凤舞六个字:“策马狩猎去也”。

刘琦安下心神,不慌不忙洗漱更衣,又取了些点心来吃。原还担心孙尚香初到岭南会水土不服、拘谨不适,却不料时日不长,她便已褪去客套,骨子里的爽朗性子又显了出来。

就像笼中飞鸟重归天际,那份属于江东郡主的飒爽劲儿,终究是藏不住的。

“夫君——”

一声呐喊,音波在空气里打了个弯,又轻轻落下个颤巍巍的小尾音,像谁拿根细草尖在人的心尖上挠了挠,透着股未经雕琢的鲜活劲儿。

孙尚香步履轻快地走近,手中高高扬起刚烤好的山鸡。焦黄油亮的鸡皮滋滋冒着热气,烤得酥脆的表皮裂开细缝,透出内里鲜美的肉质。

几步路,但刘琦还是迎了上来,嘱托道:“慢些走,总这么风风火火的。”

“喏,给你留的。林子深处的野山鸡,我追了半座山才打着,比营里伙夫烤的入味多了!”孙尚香摆放到食盒中。

刘琦接过食盒,暖了暖她的手,两人心领神会。

“夫君,你快趁热吃,一会凉了。”

孙尚香拔出匕首,将烤山鸡细细切开,又以酒盏盛了芋头酒,自己先呷一口,随即将酒盏递到刘琦唇边,眼波流转。

刘琦含笑道谢,就着她的手饮下那口芋头酒,酒液甘醇中带着芋香,入喉温热。随即接过她递来的鸡腿,张口啃下时,油脂香气混着烟火气在齿间弥漫。

孙尚香眉眼飞扬,伸手拍了拍刘琦肩头,语气里满是邀功的雀跃:“夫君怎么样,好不好吃。”

刘琦笑了笑,心满意足道:“真香。”

孙尚香轻咳一声,敛了笑意故作正经道:“若我日日往林中射猎,夫君可会怪我?”

刘琦面色一肃,沉声道:“你欲外出嬉游,我自不阻拦。然密林深处去不得,岭南毒虫遍布,你若有个万一,叫我如何自处?”

孙尚香轻笑:“好,都听夫君的。”

刘琦大快朵颐,将鸡腿啃得干干净净,油渍顺着指缝流下也浑然不觉。待食毕,才慢条斯理净了手。

孙尚香眉眼弯弯,戳了戳刘琦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我整日往林子里钻,夫君可会嫌我野性子,说我不守闺阁规矩?”

刘琦坦荡一笑:“我刘琦的夫人,当与我并辔沙场、共图大业,岂能如寻常女子般困守深闺!你纵马射猎的模样,比那深宅里描眉敷粉的闺秀,更合我心意。”

孙尚香兴致高涨,掰着手指将一日见闻娓娓道来,从林间惊起的五彩雉鸡到溪边偶遇的采药山翁,桩桩件件都带着山野间的鲜活趣意。刘琦听得入神,享受着惬意舒坦的时光。

翌日,天光灿烂,霞光万里。刘琦刚起身,就不见孙尚香踪迹。他简单地洗漱一翻,在黄忠的护卫下,去往府衙。

气氛凝重,几乎能滴出水来。马玄冷着一张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刘琦好奇问:“伯常,发生了什么事?”

马玄呼出一口浊气,正色回答:“公子,江东遣人送来战船,更有船匠三百。”

刘琦疑惑:“这不是好事吗?”

郭表感慨:“所送船只皆将汰旧物,船匠亦多学徒,技艺平平。唯数名善造楼船、艨艟的老匠,于江东备受排挤,方被遣至岭南”

刘琦豁达:“这就够了,真指望江东悉心扶持,根本不可能,现在船只到哪里了?”

马玄回答:“现泊于广信船坞。”

刘琦愣住:“江东,如何通过南海郡的封锁?”

马玄忧虑:“公子,士燮已遣使者往江东,似有俯首称臣之意。”

郭表长吁短叹:“据某初查得讯,孙权已纳士燮之降,我等为江东所算。”

刘琦捋了捋思绪,终于明白为何步骘和卫旌,会突然投诚。士燮竟臣服江东,此诚始料未及,恐怕连孙权亦未预此变。

现在岭南的格局,越来越复杂,刘琦都摸索不准了。所幸苍梧需要时间发展,目前的局面,也相当符合刘琦的预期。世事如棋,未来究竟若何,终是无人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