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张津旧部来投

夷廖身材魁伟，膀阔腰圆，浓眉如刀。左颊刀痕，自眉骨斜贯下颌，狰狞毕现，更显凶煞之姿。

钱博身形修长，肩背挺直如青松，面容清癯。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像是读过书的匪寇。

二人皆张津旧属，只不过夷廖出身南越豪强，钱博是岭南中的汉人豪强。张津被区景所杀后，故将夷廖、钱博之徒尚多。

他们来到荔浦，恍若隔世。荔浦城郊气象万千，竟与昔日大异，直令二人瞠目难信。

沟渠井然，经纬相贯。垄亩间秧苗疏密得宜，新绿欲滴，芃芃然生机勃发。极目远眺，平畴千顷，碧浪翻空，清气盈眸，顿觉襟怀疏朗。

夷廖目瞪口呆，骇然叹道：“撒播的种子，怎么可能这么均匀？”

钱博倒吸冷气，惊语道：“若说此乃岭南蕞尔小邑，某断难置信。乍一看，恍若置身荆襄沃野！”

尝闻荆襄膏腴之地，其殷富逾岭南十数倍。钱博半生困于五岭之间，未尝涉足中原，每览典籍所述河洛风华、汴洛盛景，辄心驰神往，恨不能亲历其境，一睹书中所述万千气象。

二人策马入荔浦，见长街车马喧阗，辐辏不绝，各色商幡迎风招展，目眩神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商贾往来如织，其繁庶之景，远超二人所料。

夷廖面露惑色，喃喃道：“荔浦素以私贸为业，缘何商队云集若此？”

钱博笑了笑，道：“荔浦竹纸，久负盛名，声播宇内。四方贾客不远千里而至，皆为此物。”

竹纸贸易，多涉士族豪强，其货畅销。竹简厚重，安能及竹纸之便？士子文人皆以用竹纸为尚，每以此相矜夸，引为自得。

夷廖目光炯然，道：“非也，非独竹纸。还有一种黑矿，又不像是铁矿，气味很浓烈。”

钱博询于市人，方知此物乃泥煤，可肥田亩、增地力。他终于明白，为何荔浦能开辟出这么多新田，刘琦公子果有经世之能，善用奇物。

荔浦的百姓，每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有忙不完的活要干。寻常州郡，若驱民若此，众必逃亡。他们宁愿逃到深山老林，亦不愿受苛政之剥。

然荔浦之状，大异于此。百姓虽形神俱疲，而笑靥常绽，其神自足。钱博总结起来，就是百姓生有冀望，心有所向，故而勤勉不倦，虽劳犹乐。

别说大汉现在处于乱世，就是太平盛世，也很难出现这样的景象。毕竟在没有战乱的朝代，官吏犹多苛剥，竭泽而渔，致使民不聊生。

夷廖静立长街，看到了一辆辆粮车，浩浩荡荡行驶而过。他仔细地观察，发现车队都是来自荆州。刘琦公子将竹纸售卖出去，得粟米盈仓，其筹谋之深，令人喟叹。

钱博敛神屏息，沉声道：“某敢断言，刘琦公子绝不甘蜷伏一隅！荔浦的发展这么好，顶得上吴巨十年之功，他岂肯屈身事庸碌之辈！”

夷廖神色坚毅，朗声道：“我等弃故投刘琦公子，本为图远大前程。若其事事仰吴巨鼻息，我等何必跋涉至此！”

钱博颔首称善，正色道：“刘琦公子雄才伟略，虽因误信刘备而远遁岭南，然蛟龙蛰伏，终有腾渊之日，他日振臂一呼，必能威震八荒。古往今来，趋炎附势者众，扶危济困者寡。我等若矢志追随，他日必能破五岭之隘，驰骋中原！”

夷廖心潮澎湃，早就等着这么一天了。昔年归附张津，乃因其自诩雄才，信其能率百越子民共赴康衢。然张津为蔽民耳目，独崇邪信，更挟私意而纵贪欲，行事乖张无度。终遭区景枭首，实乃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钱博心潮激荡，暗忖：“某恨不能即刻面见刘琦公子，一睹其风采！此人既能扬名中原，又能将荔浦治理得如此昌盛，纵使吴巨穷其毕生，亦难望其项背！”

夷廖展颜而笑，神驰道：“天命王者，自有其格。刘琦公子不过悟于后时，然一朝振起，必成风云之主！”

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递交拜帖，进入县衙。他们抬首望去，见一人玉立阶前，风姿隽逸，神仪清朗。未识其面，已觉贵气萦绕，帝胄血脉之韵沛然自显，当下心旌震动，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参见刘琦公子！”二人身形端肃，执礼甚恭，生怕在汉胄面前失仪。

刘琦设盛宴以待，极尽东道之谊。童仆奉香茗，侍女陈鲜果、时蔬，案上炙羊肉香气四溢，清蒸鱼腴美鲜嫩，珍馐罗列，宾主尽欢。

刘琦执酒爵而起，神色豪迈，朗声道：“二位豪杰不远千里，为兴复汉室而来，琦心甚感，此恩不敢或忘！”

夷廖面露惶恐，忙擎起酒盏，言辞恳切道：“得蒙公子青眼，能效犬马之劳，实乃在下之幸。在下一介武夫，未谙礼数，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钱博神态自若，举盏而笑，言道：“待公子于岭南崛起，我等方来归附，可就晚了。唯愿公子能率我等安享富足，使荔浦、岭南之民皆有所盼，心有所向。”

刘琦仰首将酒一饮而尽，神色坚毅，郑重承诺道：“使天下苍生皆得安乐富足，此乃琦之重任。二位义士肝胆相照，琦先干此爵，聊表敬意！”

三人推心置腹，谈古论今，互致寒暄。宴间气氛融洽，欢声笑语不绝，豪情逸兴满溢厅堂，宾主皆觉畅快淋漓。

钱博面色一肃，突然汇报道：“公子，据我所知，歌圩部寻衅生事，实乃区景暗中操弄。区景于乌浒、南越诸部中素孚众望，乌浒部族行事莽撞，利字当前，稍予小惠，便甘为其驱使。”

夷廖猛击桌案，愤声道：“区景素性骄横，此番奸计未逞，断不肯就此罢休。公子当严为戒备，早作筹谋。昔张使君行事虽多有瑕疵，然戒备之心甚重，如此人物，竟仍遭区景暗算殒命，公子不得不防。”

刘琦神色从容，不慌不忙道：“今荔浦之地，可即刻征调三千兵勇。进取之力或有不逮，然固守绰绰有余。且某不轻往广信，区景纵有奸谋，亦奈我何！”

钱博展颜一笑，道：“公子所言极是，此番我与夷廖兄来投，麾下带来两千余兵勇，连同众弟兄家眷一并相随。只要公子待我等赤诚，我等自当倾心效命，为公子驱驰！”

刘琦目光坚定，郑重承诺道：“琦必不负二位所望！”

众人举杯相属，你来我往，酒液倾洒间，笑语喧阗。席间气氛愈发和睦欢洽，情谊也在推杯换盏中不断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