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机山,天枢峰顶。
两道虹光落于玄清殿外,现出其中人影,步入大殿之中。
云堂里已然坐有数十位修士,均是山中各脉山主、各院首座。
庶务院掌院与悬壶峰山主先是对着上首之人行礼,然后又转向殿中其余修士:“见过掌教,诸位师兄、师弟,有礼了。”
大殿上首一位道人盘膝而坐,面相看似有五六十,剑眉星目,身着玄青道袍,手执一柄拂尘,他转头看向二人,笑道:“张师弟、余师弟,今日议事,怎生来的晚了些?”
庶务院张掌院不敢怠慢,先是向着上首几人拱了拱手,然后看向掌教:“回禀掌教师兄,正是有事相告。”
然后就将先前庶务院外事宜一并讲述。
众人听完,皆是沉默片刻,掌教低垂双目稍作思考,然后才开口:“天师道执天下道门之牛耳,其下辖各治分布九州,偶有失察之处也属难免……”
接着话锋一转:“可毕竟是道门正统,噬魂夺舍之事过于阴毒,而且涉及南疆巫民,难保没有魔门暗中作祟,不可等闲视之。”
说罢,他视线望向殿中,开始点起名来:“外事院周师弟,此事需与天师府交涉,辨明原委;
“都教院郑师弟,青云峰青芜院、翠竹院、苍松院中往后讲课,可多增巫、蛊、毒等辨认之法,叫外院弟子增长见闻、能辨是非;
“纠察府杨师弟与监察院冯师弟,需得察查山中,尤其外出行走历练者,严加告诫,免受魔道蛊惑,走上歧路;
“其余各法脉中,亦得约束山中弟子,需行正道。”
被点到名者与各山首座皆是应下了。
待两人落座后,纠察府首座却是皱了皱眉,看向庶务院掌院道:“山中外出行走的弟子皆有秘法可探询行踪,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就在外婚配生子的,被带回来那孩子生母若真是我洞天中人,莫非是山下城镇里的?”
张掌院点了点头道:“多半应是如此。”
外事院首座闻言若有所思:“若说是山下城镇,那多半是行商,近甲子以来,倒是有一桩,约莫是三十年前的案子,不知苏师弟可有印象?”
他目光所向之处,坐着一位女冠,身着紫纹法袍,形容姣好,但面色冷艳。
女冠转头望来,表情不置可否,却也并不开口。
外事院首座干咳一声,解释道:“其中一人与苏师弟有故,若我没记错,应当是姓‘梅’,当年外出行商出事,苏师弟还与纠察府弟子一同外出勘察……”
都教院首座突然抚掌道:“是了,我也记得,是个姓梅的女娃娃,甲子前苏师弟与她一同上的缥缈峰,关系甚密,后来苏师弟入一甲榜进了苍松院,那个女娃入三甲榜进了青芜院,可惜三年之后筑基不成,反下山去了。”
纠察府首座终于也想了起来:“若说是那桩案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当年出山七人,仅有一位两岁女婴不知所踪,乃是苏师弟那位故旧之女,如此说来的话,今日接回山来这孩子,倒是那位女婴之后了?”
姓苏的那位女冠面色终于有些动容,转头看向庶务院掌院。
张掌院也知晓对方素来性子,笑着点头:“苏师弟放心,待我回院中查个分明。”
女冠这才略一点头,声音清冷的开口道:“有劳师兄。”
此事商定,暂且不提。
……
庶务院中。
孙道人面色一苦,看着苏墨:“小居士你还有三个月就年满十五了?”
苏墨默默点头,同时心中一沉:玄清仙府传法,只招收未满十五岁的弟子?
他这具身体发育晚了些,因此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加之之前也不知晓还有这等规矩,自然不会刻意告知他人自己年龄。
孙道人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忧虑:“这下可坏了,还有旬日遴玉院便要开院,你如今神魂萎靡,怕是难过入院法试。”
苏墨不解:“法试?”
他先前只知道入了遴玉院后有“百日服炁”之说,却不晓得在此之前还有“法试”这一关。
孙道人点点头:“欲修仙道,首先需凝炼神念,以此来服食天地元炁,而神魂不足者,却是无法凝念的,故此每年上山之人都需通过法试方可入院。
“可按例来说,除非是先天有缺亦或后天受损,因此而痴傻、疯癫者,否则常人最迟至十五岁,有九成九都是可通过鉴考司法试的,谁曾想……”
他说着惋惜摇头:“你这等情况实属例外……”
但苏墨却依旧不明白:“可即便如此,为何年过十五就无缘学法?”
孙道人再次摇头:“你有所不知,婴儿新生时,神明懵懂、魂散而魄虚,唯有心性单纯,少有杂念,往后成长,逐渐神明灵动、魂凝而魄壮,至十五岁左右,神魂基本定下,往后也难有变化,可所思所虑却愈加驳杂,年岁越高,后天沾染越多,心思就越杂。
“凝念服炁讲求心思澄澈,方能念头精纯,否则即便勉强入静,凝聚的神念亦是不纯,莫看十五十六只差一年,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纵观古今天下仙修,过此年岁后修行入门者,不说万里无一,便是十万、百万只怕也难有一个。”
这番解释说的分明,可苏墨听后却想的更多:自己乃是穿越而来,实际心理年龄早已过二十,若按这般算来,即便神魂无碍,也早已错过了踏入修行的时机。
孙道人虽也觉面前孩子颇为可惜,但道理如此,也只能继续道:“正因如此,即便你神魂远强于常人,先前掌院也只说在凝念服炁这一关容易些。
“当今天下,各大宗门无论所修何道,收徒都以十五岁为限,年龄再大的,即便神魂天赋再好,最多也就收做记名弟子,不传真法,除非日后修行真见了成效,才有可能收入门下。”
苏墨越听心情越是复杂,只觉头脑中的抽痛也更强烈了几分:莫非自己真就无缘修行,正如先前所担忧的,不过一场空而已?
可到底依旧不甘心,或许等来年养好神魂,再求上山来,哪怕做个不入门的记名弟子,起码也能有个修行的机会?
蓦然间,他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境遇:噬魂夺魄、生死危机自己都渡过来了,眼下又非死局,怎可妄自菲薄?
万里无一又如何?
终归是前人曾做到过的,自己未必比他们差了!
心中犹然生出一股倔强的傲气来:不说十万之一、百万之一,要做就做那千万之一,亿万之一!
记名弟子?
不。
自己当时魂魄重伤,神志萎靡,尚能激活随身玉牌,眼下还有十日时间,静心休养,只要等再恢复少许,也未必没有机会通过法试。
要做就做真传!
孙道人见面前少年神色落寞,只低头不语,心中不忍,正要开口宽慰,却见对方突然扬起头来,不知为何,周身气势突然生变,眼中色彩熠熠生辉,竟是完全消了先前失落之意,反倒带上了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豪气。
“道长见笑,我却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性子,既然答应了阿方哥要上山学法,左右总得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