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长廊里漂浮着无数个林晚星。
她提着裙摆后退半步，看着三百六十度镜墙中同时泛起涟漪的蓝色身影，那些穿着廉价礼服裙的倒影在菱形切割的镜片里支离破碎，每片镜子里都有一双惊惶的琥珀色眼睛，冰凉的空气里漂浮着雪松香薰，却让她想起1997年天后庙供桌下沉积的香灰味道。
“请让一让。“
高跟鞋踩在玻璃地面发出清脆回响，贵妇们裹着貂皮从她身边掠过，林晚星攥紧手包后退，蝴蝶胸针的金属翅膀刮蹭镜面发出刺耳鸣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闯进了VIP通道——那些镜面上用金粉绘制的鸢尾花纹路正在嘲笑她的莽撞。
“林小姐？“
低沉的男声在镜厅上空回荡，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掷了块石子，林晚星猛然转身，看见无数个黑色西装的身影从镜面深处走来，沈叙白领口的钻石袖扣折射出冷光，那些光斑落在她锁骨间的玉佩上，烫得她呼吸一滞。
“沈先生认错人了。“她低头避开镜中交错的视线，蝴蝶胸针突然脱落，在玻璃地面划出刺耳轨迹，蹲下身时听见布料撕裂声，腰侧缝线崩开一道隐秘的裂口。
沈叙白比她先触到那枚胸针，修长手指抚过蝶翼上的珐琅裂纹：“用碎瓷片镶嵌裂痕，很特别的构思。“他的拇指蹭过她掌心，那里有道陈年烫伤，“就像...“
“就像被泼过墨的宣纸。“林晚星抽回手，玉佩随着动作撞在镜面上，她看见男人瞳孔骤缩，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也是这样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
镜厅灯光突然暗了三度，应急出口的绿光在沈叙白身后晕开一圈光晕，将他轮廓勾勒成寺庙壁画里的修罗，林晚星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纱布——是那天撕碎请柬时划破的伤口。
“你一直戴着。“沈叙白的手指悬在玉佩上方，十八年光阴在方寸之间坍缩，鎏金绳结已经褪成暗红色，却比任何锁链都要牢固，“知道这上面刻着什么吗？“
林晚星后退时撞上镜墙，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那些镜中倒影突然开始重叠，三百个沈叙白同时伸手，三百枚玉佩在镜面折射出流动的金芒，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展厅传来的击剑表演声——金属相撞的脆响与记忆中的雨声重叠。
“沈先生对临时模特都这么关心？“许曼妮的声音刺破凝滞的空气，林晚星看见镜中浮现出翡翠手镯的冷光，那些绿意在镜面繁殖出无数毒蛇，“叙白，伯父在贵宾室等你。“
沈叙白突然握住她手腕，这个动作让镜中世界天旋地转，林晚星看见无数个自己坠入黑色西装的漩涡，男人掌心的纱布摩挲着她腕骨，血腥味混着雪松香涌进鼻腔：“跟我走。“
“放开！“玉佩撞在镜面发出清越声响，林晚星在挣扎中踢到配电箱，整个镜厅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沈叙白眼底翻涌的暴雨。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保安的对讲机发出刺啦电流声，林晚星趁机钻进镜面夹缝，冰凉的镜面贴着脸颊滑动，她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狂奔，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是腰侧那道裂口正在扩张。
“这边！“陈阿灿的声音突然在拐角炸响。林晚星撞进带着鱼腥味的怀抱，看见他球鞋上未干的血迹，“蹲下！“
他们蜷缩在镜墙夹角时，沈叙白的皮鞋踏碎满地光影，陈阿灿的手按在她后颈，玉佩硌得两人生疼，林晚星数着心跳，直到雪松香彻底消散在通风口。
“你疯了？“陈阿灿扯着她钻进货运电梯，金属门合拢的瞬间，林晚星看见镜厅某处闪过监控探头的红光，电梯下行时，她摸到口袋里多出的名片——烫金字体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电梯井传来绳索摩擦声，像是谁在轻轻摇晃记忆中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