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璧暖棚迎来首个丰收年的腊月,鹤鸣都护府的广场上堆满了金黄的鹤嘴麦与泛着荧光的苜蓿。各族百姓穿着节日盛装,用夜光璧碎片在衣襟上缀出鹤形花纹,远远望去,仿佛整片草原都落满了不会迁徙的瑞鹤。
“柳姑娘,长安来的使者点名要见您。”阿青抱着刚出窑的夜光璧陶盏,釉面的鹤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不过那使者的官轿上,刻着梅花楼的暗纹。”
议事厅内,身着锦缎官服的使者把玩着夜光璧镇纸,目光在柳砚秋鬓间的鹤形簪上停留:“陛下听闻西域有‘夜能生暖’的神玉,特命本官收取百块夜光璧,用作来年祭天的贡品。”他展开明黄圣旨,末尾“不得有误”四字用朱砂圈得格外刺眼。
裴溯的手指划过桌沿的鹤形刻痕,那里还留着前日与回纥族长议事时的温度:“使者可知,每块夜光璧需三年方能成材?”他指向窗外正在修建的“共辉渠”,渠壁的玉石在夜色中勾勒出灌溉网络,“若凿取百块,开春的麦苗将失去御寒屏障。”
使者的官靴碾碎了案头的苜蓿穗:“定北侯世子何时学会替楚氏余孽说话了?”他的目光扫过裴溯腰间的双鹤佩,“还是说,你忘了金銮殿上,陛下留你性命的恩典?”
更漏声中,柳砚秋在密室中铺开夜光璧的矿脉图。裴溯递来用瑞鹤蚕茧丝绘制的《共辉策》,每一页都标注着玉石在农具、医馆、学堂的用法:“当年太祖在玉盏碎瓣刻下农书,就是要让神器归于田垄。”他忽然握住她搁在图上的手,掌心的茧与她腕间的旧疤相贴,“我们为何不将贡品变成……”
三日后的贡品交接仪式上,使者看着三十具夜光璧铸造的鹤形暖炉,炉身上刻着各族文字的“共辉”二字,愣住了。柳砚秋掀开红绸,露出底下码放整齐的夜光璧陶盆,盆中盛着刚发芽的耐寒冬麦:“陛下若爱夜光璧的光,”她的指尖划过盆沿的麦穗纹,“便请将这光,分给天下寒夜里的百姓。”
当晚的共辉宴上,回纥族长献上用夜光璧碎片镶嵌的银酒盏,粟特商人带来了缀着鹤纹的波斯地毯。使者的酒杯刚触唇,裴溯忽然按住他的手,腕间的夜光璧护腕与酒盏产生共振,映出长安街头的冻毙饿殍:“使者可知,这些暖炉能让三万个寒门子弟熬过严冬,”他望向篝火旁玩耍的各族孩童,“而百块夜光璧若成了宫殿的装饰,不过是陛下冕旒上多一颗珠子。”
使者的手剧烈颤抖,酒盏中的葡萄酒洒在地毯上,却在夜光璧的映照下,竟形成了与共辉渠相同的纹路。他忽然想起离京前,皇后曾托他转交的密信——原来陛下早已听闻夜光璧的民生之用,所谓贡品,不过是对裴柳二人的最后试探。
春分清晨,使者的车队离开时,装载的不是夜光璧原石,而是二十车改良后的鹤形暖炉与《共辉农书》。裴溯亲自为车队设计的车辕上,铸着“光归于田”的四族文字,每辆车的车轮,都嵌着米粒大的夜光璧碎块,确保夜行者不会迷路。
柳砚秋站在都护府门口,看着使者的官轿帘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摆放的夜光璧陶盏——那是阿青连夜烧制的,盏底刻着“共辉”二字,与她鬓间的簪子遥相呼应。回纥小王子骑着小马跑来,往她手里塞了颗夜光璧磨成的珠子:“柳姐姐,这是草原的星星,送给你和裴哥哥。”
暮春的夜风掠过共辉渠,夜光璧的荧光顺着水流漫延,照亮了渠边新立的石碑。裴溯亲手刻下的“共辉铭”上,鹤形与狼首、粟特卷草、疍家蚝纹交织,底部还刻着极小的碎玉镇纸纹路——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永不破碎的玉盏。
“使者临去前说,陛下在御花园种了我们送去的耐寒冬麦,”柳砚秋摸着石碑上的刻痕,忽然转身望向裴溯,他眉间的红痣早已淡去,却在夜光璧的映照下,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或许,长安的雪,也快化了。”
裴溯望着远处的夜光璧暖棚,那里,各族百姓正借着荧光研习农书。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西域各部落首领联名签署的“共辉契”,每道印信旁,都画着小小的鹤形:“等丝绸之路的商队带回波斯的琉璃种子,”他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我们就去长安,在朱雀街种上会发光的苜蓿。”
月光与夜光璧的荧光在他眼中交织,柳砚秋忽然明白,所谓“止戈”的终极,从来不是让某个人或某族人安居,而是让每寸土地都能承接光芒,让每个掌心都能握住温暖——就像这夜光璧的光,能穿透最厚重的宫墙,照亮金銮殿上那幅被遗忘的《春耕图》。
更漏声中,不知何处传来胡笳改编的《鹤鸣》曲,调子是回纥的,词却是中原的:“鹤影过处,雪化田开;共辉所至,万粟俱来。”柳砚秋望着裴溯被光芒勾勒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楚陵井底的月光——那时的她以为,碎玉是王朝的烬,却不知,碎光终将聚成照亮人间的火,让所有曾被战火灼伤的土地,都在共辉中,长出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