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闲

“你这搭上了马萨林,就不来参加我的沙龙了?”,在圣路易岛上的教堂悠扬的钟声结束后,塞维涅夫人结束了祈祷,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陈安微微一笑,回应道:“这不是被他们软禁在宫中了?”

“怎么?马萨林要把他的侄女嫁给你?”她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什么侄女?”陈安并没有听马萨林谈过这事。

“你不知道吗?马萨林就喜欢嫁侄女来笼络人心,据说明年他的一个侄女就要跟孔蒂亲王结婚。”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既然你被软禁,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发现他们的监管并没有那么严,我隔壁那个黑哥们天天出去打猎玩。”陈安耸耸肩,语气轻松。

塞维涅夫人轻笑,将手放到车厢内的暖炉上:“今年冬天这么冷,那个非洲人居然还愿意出门打猎。”

“大概是没见过下雪吧?”,陈安拉紧了被寒风吹开的车窗,马车在狭窄的巷道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那我后天的沙龙要不要来参加?上次你参加之后,突然多了好多美丽小姑娘,但这几次你没来,这些小姑娘又开始渐渐不来了。”

“可以啊,不过我还想请你帮我邀请个人。”陈安眼中闪过一丝认真,想到了前日看到的克伦威尔的使节。

“那天跟你一起弹琴的格雷克子爵家的小姐?自从上次,她便再也没缺席过沙龙。”她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嫉妒。

“不是,是英国的查理二世。”

“嗯?怎么又是个男人?你找他干什么?”她显得有些惊讶。

陈安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可能亡国之人会有些共同话题?”

“你不是说大明没亡吗?”她追问。

“嗯。”,陈安沉吟了片刻:“总之尽可能把他邀请过来吧,告诉你个秘密吧,查理二世差不多在七八年后复辟。”

“你怎么知道?英国的克伦威尔不是搞得还不错?”她皱眉,显得有些疑惑。

陈安神秘一笑,抛出三枚金币,然后接住攥在手中:“我们东方还是有些占卜之术的,比如用三枚硬币。”

“我可不相信你会信这所谓的占卜。”塞维涅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作为巴黎权力场上的玩家,她显然想知道答案。

“历史总是充满变数,但有些事情是可以预见的,就比如克伦威尔的继承人问题。”

塞维涅夫人放下茶杯,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沉思了片刻后,她认同了陈安的猜想:“那你想要怎么做?在流亡时与他建立友谊?”

“说实话,那位流亡王子的日子在他表兄的帮助下过得还不错。”

“马上就要变天了,我要给他一些天气上的预报,不至于以后睡到树上。”陈安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

随着车轮一点点驶向南边,马车也变得愈加颠簸。

也不知何时,檀香与香水的混合气味,悄然变成了腐烂蔬菜、马粪和煤烟的刺鼻气息。

马车驶过圣安东尼街的交汇口,积水在车辙中颠簸出一道道脏污,几个小孩赤脚踩着碎冰和泥浆奔跑。

塞维涅夫人皱着眉,把帘子放下,用手捂住口鼻:“我真不知道,莫里哀为什么坚持住在这种地方。他不是已经得到了孔蒂亲王的赞助了吗?”

“他说灵感长在巷子里,不在吊灯下。”陈安回答。

“这倒像他会说的话。”她冷哼一声,又掏出了张帕子,“也确实像个疯子。”

马车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街角停下。剧团藏在两栋石屋之间,门口斜歪着一块木板招牌,上面写着“Molière”。一只猫从角落钻出,跳上窗台,看着来客。

陈安先行下车,迎上来的是莫里哀本人,头戴破旧的礼帽,一身旧呢大衣上沾着粉尘,看起来刚从后台排练出来。

“原来我们尊敬的书信作家,塞维涅夫人驾临,真是稀客。”莫里哀笑着行礼。

“如果不是你的文字和安德森的建议,我才不会来你这臭气熏天的鬼地方。”塞维涅夫人踩在仆人铺的毯子上,毫不客气,“而且我记得您父亲也算是王室侍从,怎么如今落魄至此?”

“这味道,才是真实生活。”莫里哀耸肩,转向陈安,“进来吧,刚好我想请你看看一个新剧本。”

几人进入剧团后厅,舞台简陋,演员们正围着木桌讨论剧本,空气里混着木屑、油墨和汗味。塞维涅夫人犹豫地坐下,又拿出香水擦了擦手帕,抵在鼻尖。

“我想邀请您做我的沙龙常客。”她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您不喜繁文缛节,但在那样的场合,您的才华会被更多人听见。”

莫里哀正往嘴里塞一口干面包,听闻此话,便停下手上的动作。

“夫人,我感谢您的赏识。但实话说,巴黎贵族的假笑,比街上的老鼠还多。他们鼓掌,是因为喝了两杯酒,而不是理解了我的台词。”

他转头看向陈安,“你说呢?”

陈安与塞维涅夫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可您不是说,写戏是为了让他们照镜子吗?若他们从不靠近镜子,您就更该把镜子摆到他们面前。”

莫里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这句话,不错。”

他咬下那口面包,点头,“好,圣诞节前的几次我可以参加,至于明年,我要继续我的巡回演出。”

“还有,安德森。”他将目光转向了陈安,从怀里拿出几张油墨未干的稿纸,“这是我最近构思的《爱情的埋怨》。你要不要听一段?”

他清清嗓子,语调夸张地读了几句剧中男主角抱怨女主角的冷淡,插入一些略显滑稽又隐晦讽刺的台词。

陈安听完,沉默两秒,干笑一声:“挺……有趣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你完整的故事了。”

说实话,陈安并没有对大师的作品点评的勇气,而且他也不记得后世对此有何评价,只能无营养的夸赞几句。

莫里哀眼中那点期待迅速淡去,但他没有表露失望,只拍了拍陈安的肩膀,“你怕说错,倒也诚实。”

“总之剧还在写,你有空就来看看吧。”

接着,他招了招手,一位瘦高的化妆师走进来,手里拿着几盒胭脂和白粉。

“你不是一直抱怨在街上被盯着看?”莫里哀说,“我让乔治给你改改,让你也能像我一样在人群中自由呼吸。”

“……你想让我装成巴黎人?”

“你想穿得像东方皇帝在巴黎闲逛也行,只不过会多几个贵族太太写诗讽刺你。”

陈安无奈,只能坐下任由乔治往他脸上涂粉,戴上褐色假发。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像刚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倒霉贵族学生。

“效果不错。”塞维涅夫人帮陈安擦去脸上多余的粉:“不过你这身高和骨架,在巴黎还是有些显眼了。”

“那今晚就出去转转?”莫里哀已经在换外套,“巴黎的街角,总比贵族的卧室更值得观察。”

陈安站起身,压了压帽檐:“走吧,看看这个城市里,还能带给我什么新的灵感。”,当然莫里哀和塞维涅夫人并不知道,陈安想要的,是酝酿一场席卷欧洲的风暴的灵感,为此,他要了解真实的社会。

剧团门外,天色正暗,雪还在飘。塞维涅夫人乘上马车准备返回宅邸,而陈安和莫里哀则隐入人群,朝着城市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