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炉大典 二

“黄兄，你怎么了？”

火花飞上天空的时候，黄秋谷忽地打了个哆嗦，迅速朝后退去：

“铁水啊，多烫人！”

“你们也小心些，别被溅着了，尤其小瑶妹子。”

黄秋谷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又朝侯小瑶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躲远些。

这边正闹着，忽听人群外传来一声高喝：“都他娘的让开！”

“让大爷爷进去！”

众人寻声扭头望去，就见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阵骚动，人群似是在躲着什么吃人的玩意，飞快朝两边退避。

一个光溜溜的脑袋随即冒了出来。

形如鹅蛋，额顶光滑油亮，竟映出空中点点闪烁的火花。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脑袋的顶端，居然有一个小花冠。

五颜六色的小花被缠成圈，搭在光溜溜的脑袋上，虫儿绕着飞翔，走得近了，方看清楚，竟是两只漆黑的蜂！

只是不知品种，但看模样，性情定不温和。

光头走过侯炼身旁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威压汹涌而来，令他下意识退了两步，将妹妹护至身后。

等站稳身形再去看时，那人已走到头排，周围一大片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那人四下看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伸手在腰后一摸，解下背着的长柄武器。

接着在空中一舞，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随即弯腰，在武器左端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观看场中铁匠挨个打铁花，时不时拍手叫好。

侯炼牵着妹妹，警惕地打量着这危险气息浓郁的大个儿，确认暂时不会威胁到他们后，暗暗松了口气。

肩膀忽被人一拍，扭头看去，见是黄秋谷又凑了上来，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侯兄弟，你瞧见那人屁股下面的兵器没？”

闻言，侯炼一愣，顺着黄秋谷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光头大汉屁股底下的物件，在一闪一闪的铁花映照下，反射出森森冷光。

细细一瞧，眉头不禁猛地皱起，惊声道：“铁砧？”

“就是铁砧！”

黄秋谷面色凝重道：“铁砧本就很重了，看这座铁砧的模样，怕是有五六十斤重。”

“而且还是连在一起的整整两座。”

“连接它们的，侯兄弟，那可是根精铁棍，也不是凡品啊！”

“此人若也是来考核的，凭这膀子力气，你恐怕是要危险了！”

“哎呦！妹子，你干嘛？”

他正紧张地说着，忽被人扭了下耳朵，疼得一阵怪叫。

“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哥才不会危险呢！”

“是是是，你哥厉害，你哥威武，你哥看上去比内个老虎模样的大个还牛，哎呦喂……”

二人打闹着，先后挤入人群。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侯炼，早已面沉如水。

他平静许久的心，被黄秋谷的一番话，再次搅得纷乱异常。

场上打铁花的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铁匠们纷纷跑步上前，击花，跑走，下一个再上，周围时不时有倒霉百姓被铁水溅着，但多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即使有少数受伤严重的，也会有行会成员迅速上前，为其处理伤口，然后送去县衙医馆治疗。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开炉除祟，关系到整年的运势与安定，无论是铁匠行会，还是郧阳县的县衙，亦或是围观百姓，都非常重视此事。

光头壮汉的到来，以及他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也逐渐被节日的喜庆冲淡。

百姓很快围拢了上去，挤在他的身边，兴奋，呐喊。

见状，光头壮汉也不在乎，打开酒壶喝了口酒，继续翘着二郎腿看铁匠们的表演。

忽地，他感觉右边身子一沉，扭头看去，竟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半大小孩正坐在另一头的铁砧上，腰身挺拔，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中。

小孩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仆，见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由挤出一个笑容，可惜由于心底掩不住的焦急，这个笑显得十分滑稽。

又看了眼小孩，见他依然稳坐不动，丝毫不慌。

光头壮汉不由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哈哈笑道：“后生有种，胆量不小。”

便也继续看向场中，不再言语。

打铁花的活动渐渐步入尾声。

又过了片刻。

待得最后一名铁匠跑开，火花散尽，开炉大典顺利结束。

花棚上的烟花早已被点了个干净，炉中铁水也见了底。

道士们纷纷退去，场中领头铁匠冲他们行了一礼，接着清清嗓子，振臂一挥，大喝道：

“出——堂——！”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轰隆一声，行会大门缓缓打开。

年青铁匠们列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中走出。

在炉前一字排开，站定身形，双膝跪地，朝那冒着热气的熔炉，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又迅速起身，转身走向一侧，那里早已备好几盆清水。

接着就听领头铁匠连声喊道：

“净手——！”

“整理衣冠——！”

“取拜礼——！”

“献拜礼——！”

“训诫——！”

“……”

此时已过五更，城里鞭炮声、奏乐声早已停歇，耳畔只有这一声声高喝。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立在原地踮脚张望，看那一名名精壮的年轻铁匠，随着行里前辈一道道指令下达，恭恭敬敬地拜师行礼。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忽地传来公鸡高亢的啼叫。

随即，一抹曙光划破云层撒下，照亮了花棚，照亮了铁匠炉，照亮了场中的一切。

众人这才猛地从肃穆中醒转。

再去看时，那些年青铁匠早已走回行会。

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内，轰隆一声，大门缓缓合拢。

“呼。”

场内吐气声顿时响成一片。

几名杂役走上前，飞快拆卸着花棚，又有人抬起熔炉，朝行会后面走去。

那领头的铁匠轻咳几声，走上前来，冲着台下观众抱拳朗声道：

“今年的开炉盛会已结束了，有劳诸君整夜驻足，各位请回吧！”

说罢，等了片刻，见围观百姓纷纷离去。

于是转过身，伸了个懒腰，也欲离去。

可他腿还未动，耳畔忽地传来一声高喝：

“那人，等等！”

“大爷爷也要拜师，不知你许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