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绣屏秘影

晨雾中的绣庄像一幅洇了水的水墨画,灰墙黑瓦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唐棠推开绣庄斑驳的木门时,檐角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惊起一群栖息在牌匾后的乌鸦。

“有人吗?”林巧的询问在空荡荡的绣庄内回荡。

黑猫从唐棠怀中跳下,异色双瞳在昏暗的厅堂内闪烁着微光。它轻巧地跃过陈列的绣架,每经过一幅绣品,绣面上的金线就会微微发亮。唐棠注意到,这些金光最终都指向后堂一扇隐蔽的小门。

“地窖入口...”张影的皮影灯照亮门上的铜锁,锁眼形状竟与三才护法钱一模一样。

唐棠刚掏出铜钱,黑猫突然毛发倒竖。它的右眼黑芒暴涨,猛地扑向角落的阴影——那里本应空无一物,却传出一声闷哼。一个穿着绣娘服饰的少女显出身形,手中金针正抵着黑猫的咽喉。

“洛家绣庄不接外客。”少女的声音冷若冰霜,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三才护法钱上时,针尖微微一颤,“这是...唐守义的铜钱?”

唐棠正要回答,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嘶吼——那些被控制的非遗传承者已经追来了。

“来不及解释了!”张影的皮影灯映出门外景象:至少二十个双眼泛着青光的人影正在翻越围墙,“我们需见洛夫人!”

少女的金针在黑猫颈间停留片刻,终于收回袖中。“跟我来。”她转身时,唐棠看见她后颈隐约有饕餮纹闪现,但又被某种金色丝线缝合压制着。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四壁挂满绣品。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面等人高的屏风,上面绣着数百只形态各异的眼睛。当唐棠靠近时,那些眼睛突然齐齐转动,聚焦在她身上。

“别看!“少女捂住唐棠的眼睛,“这是千瞳的...”

话未说完,屏风上的绣线突然崩断。无数金线如活蛇般窜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竖瞳。黑猫发出痛苦的嘶叫,右眼的黑色如墨水般扩散至整个眼球。

“终于来了。”一个苍老的女声从地窖深处传来。唐棠眯起眼睛,看见一位白发老妇人端坐在绣架前,手中金针正刺入自己的左手掌心,“我等这枚铜钱,等了整整六十年。”

鲜血顺着金针滴落在绣绷上,竟化作金线自动绣出一段图案:年轻的唐守义将一枚铜钱按入绣品,而当时的洛夫人还是个梳着双鬟的少女。

“洛夫人...”唐棠刚迈步,突然僵在原地——老妇人的绣架上分明是她的肖像!更可怕的是,绣像中的“唐棠”双眼正渗出黑血。

“时间不多了。”洛夫人拔出金针,针尖带出一滴金色血珠,“千瞳正在通过傀儡的眼睛看着我们。”她突然将金针掷向屏风,针尖刺入瞳孔中央,“要想救金鳞,必须先看清千瞳的真面目!”

屏风上的绣眼同时流血,整个地窖剧烈震动。黑猫痛苦地翻滚,右眼的黑色不断翻涌。唐棠胸前的铜钱自动飞起,在空中投射出一段影像:

远古祭坛上,十二位先民正在举行仪式。他们手中的非遗器物发出光芒,汇聚成一只守护之眼。但仪式中途,一团黑雾污染了光芒,守护之眼分裂成两部分——纯粹的金光化作黑猫,而黑雾则形成了最初的千瞳...

“千瞳本就是守护之眼的一部分?”林巧惊呼。

洛夫人的手突然抓住唐棠手腕:“现在你明白为何金鳞能与千瞳融合了。”她的指甲深深掐入唐棠皮肉,鲜血滴在绣像上,“但融合需要媒介,就是你爷爷藏在糖画里的...”

话未说完,地窖顶部突然坍塌。一只巨大的黑色利爪穿透土层,将屏风撕得粉碎。在纷飞的绣线中,唐棠看见苏青站在破洞边缘,她手中的毛笔正滴落着漆黑如夜的墨汁。

“找到你们了。”苏青的声音带着千瞳特有的回响,“把铜钱和那只猫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黑猫突然跃上唐棠肩头,右眼的黑色已经完全侵蚀了琥珀金。它对着苏青发出不属于猫类的低沉咆哮,唐棠惊觉这声音竟与千瞳如出一辙。

洛夫人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个正在溃烂的饕餮纹:“快走!从绣品里走!”她将染血的金针插入自己心口,“记住,千瞳的弱点是...”

鲜血喷溅在最近的绣品上。那幅《猫扑蝶》的绣图突然活了过来,金线绣成的黑猫跳出绣面,化作一道金光卷住三人。在苏青的墨箭射来的瞬间,唐棠看见洛夫人用最后的力气将一根金线抛来——那金线的光泽,竟与她糖画中的金线一模一样!

天旋地转中,金线自动缠绕上三才护法钱。铜钱背面的“琴心”二字旁,缓缓浮现出“绣魂”二字。黑猫的异色瞳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右眼的黑芒中,隐约可见一丝挣扎的金光...

金光消散时,唐棠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古街上。青石板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每家门前都挂着不同的非遗招牌——剪纸坊、陶艺轩、铸剑庐...最引人注目的是街尾一家糖画铺子,门前的招牌与爷爷的一模一样。

“这是哪?”林巧的银蝶剪纸在空中划出问号。

张影的皮影灯照亮路边石碑,上面刻着“非遗街“三个大字,落款是“唐守义”。黑猫从唐棠怀中跳下,右眼的黑芒消退了些许,它轻嗅着地面,朝糖画铺子走去。

铺门无风自开。屋内陈设与记忆中的糖画摊分毫不差,只是工作台上多了一面残破的刺绣屏风——正是洛夫人地窖里那面的缩小版。屏风上的眼睛全部闭着,唯有中央一只竖瞳半睁,瞳孔中映出千瞳的影像。

“爷爷的...“唐棠的指尖刚触到屏风,那只眼睛突然完全睁开。黑猫发出警告的嘶叫,但为时已晚——唐棠的意识被强行拉入瞳中世界。

她站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远处,年轻的爷爷正在教三个孩子做糖画:一个执笔的书生,一个玩皮影的男孩,还有个绣花的女孩。忽然天色骤暗,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爷爷匆忙将三枚铜钱分别塞给孩子们:“记住,三才...”

场景切换。唐棠看见成年的三人站在金鳞阁顶楼,正是温师傅、洛夫人和苏青的曾祖母。他们手中的铜钱发出光芒,汇聚成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但黑雾突然从苏青曾祖母的毛笔中涌出,污染了金光...

“原来最初的背叛者是...”唐棠恍然大悟。

“不对。”黑猫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看仔细。”

画面定格放大。唐棠这才注意到,苏青曾祖母的袖中藏着一根糖画金线——正是爷爷常用的那种!而那黑雾,分明是从金线内部渗出来的...

“糖画金线被污染了?”唐棠浑身发冷。如果连爷爷的糖画都不安全,那她继承的...

“唐棠!”林巧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跪在屏风前,双手死死抓着工作台边缘。屏风上的眼睛全部睁开了,正流着黑色的泪。

黑猫焦躁地抓挠屏风,右眼完全变成了黑色。它突然跃起,一爪拍在中央瞳孔上。屏风碎裂,无数绣线飞散空中,组成一行金字:

“冬至子时,金鳞阁顶,十二非遗聚,可唤千瞳真名。”

张影突然指着窗外:“快看天上!”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十二盏红灯排成圆圈,正中央是一轮被黑雾缠绕的太阳。更可怕的是,每盏灯下都浮现出一个非遗传承者的虚影——琴师、绣娘、陶匠...他们胸口全都有饕餮纹在蔓延。

“千瞳在召集所有守护者。”林巧的声音发抖,“它要在冬至完成...”

“吞噬。”黑猫突然开口,声音既像金鳞又像千瞳,“但不是吞噬我们...”它的异色瞳直视唐棠,“是吞噬被污染的金线源头。”

唐棠想起洛夫人未说完的话,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糖画金线。在阳光下细看,金线内部果然有极细的黑丝游动。更惊悚的是,这些黑丝正试图钻入她的指尖。

“爷爷知道金线被污染了。”她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他把三才铜钱分开,用活墨封印...”

黑猫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右眼的黑芒如潮水般涨落。唐棠将它抱起,发现它的心跳时快时慢,仿佛在与什么抗争。

“我们得去金鳞阁。”她翻出三才护法钱,发现背面的“琴心”“绣魂”旁,第三个词正在成形——“糖骨”。

张影的皮影灯突然熄灭。灯罩上浮现出城隍庙的图案,庙顶站着十二道黑影,中央是一轮黑日。

“冬至前还剩三天。”林巧数着银蝶剪纸上的刻度,“但其他九位守护者...”

黑猫挣脱唐棠怀抱,跳上工作台。它用爪子蘸着糖稀,在台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阵——正是爷爷笔记末页那个被糖渍模糊的阵法!

“我明白了。”唐棠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符阵中央,“不是要找守护者,是要唤醒他们被封印的记忆。”

血珠融入糖画的瞬间,三才护法钱剧烈震动。铜钱背面的第三个词完全显现:“糖骨永驻”。与此同时,黑猫右眼的黑芒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它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窗外,十二盏红灯中的三盏突然变成金色。对应的虚影——琴师、绣娘和糖画师的胸口,饕餮纹开始褪色。

“来得及!”唐棠抓起糖勺,“我们还能唤醒其他...”

话音未落,整条非遗街突然剧烈摇晃。糖画铺的墙壁上裂开无数缝隙,每道缝隙中都渗出黑色糖稀。更可怕的是,这些糖稀落地后竟化作缩小版的苏青,手持毛笔向他们逼近。

黑猫的异色瞳金光大盛。它跃到唐棠肩头,在她耳边低语:“记住,千瞳的真名藏在...”

突然,一只黑色利爪穿透屋顶,将黑猫猛地抓向高空。唐棠只来得及抓住它的一撮金毛,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屋顶破洞外的黑雾中。

“金鳞——!”

回应她的,只有十二盏红灯笼同时亮起的诡异光芒,以及风中传来的、似猫似瞳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