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村。
老祖母的动作越来越慢，强提的精神被冯斯特绵绵不绝的攻击消磨殆尽。
冯斯特挽着刺剑贯穿老祖母的手掌，将她钉在鲜血囚笼旁，剑柄缓缓扭动：
“苍老的精灵，没必要再挣扎了。血族杀人的手段向来很温柔，如果你想，我可以为你编制一个好梦，让你愉快离去。”
老祖母毫无妥协，心中燃起熊熊怒火，抽动手臂任由刺剑划穿手掌：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特兰德？”
“哦，你在为这件事愤怒？”冯斯特轻轻压下头，完全不在乎：
“半精灵混血杂种这种下贱东西，你们精灵自己也看不起，有存在的必要？”
“皇帝以最温和的态度，给了风絮村千年时间，但你们是怎么回报皇帝的？勾结邪神！”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要死了，才知道皈依，毫无意义。月神心存怜悯降下恩赐，但我不会。”
“希瓦亚家会为皇帝剪除一个又一个叛乱的源头。”
“这是你们自找。”
冯斯特已经没了兴致，攻击愈发凌厉，不再拖延。
老祖母死死把李察等人护在身后，高声道：
“如果你觉得风絮村的如今是必然，觉得风絮村是外人，那就放过你的自己人。”
“这怎么能行呢。”冯斯特舔过刺剑上的鲜血，乖戾道，“希瓦亚家只忠于皇帝，而不是帝国。”
“我们的祖先是与皇帝定下契约，而不是帝国。”
“今日你活不了，他们也活不了。”
电光火石间，冯斯特的刺剑挑断老祖母握杖的手筋，最后贯穿她的心脏。
老祖母颓然倒地，冯斯特踩在老祖母的脖颈，狠狠碾着：
“要怪，就怪特兰德当初居然敢反抗我。”
“现在，你们都该死了。”
冯斯特抽出刺剑，剑尖抵在老祖母眼眶，要彻底将她终结。
“唳————”
蓝羽火鸟的鸣叫响彻风絮村的上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匹身着红焰的黑鬃高马。
“梦魇兽？”
冯斯特感到错愕。
北翼领怎么会出现这种恶魔生物？
帝国十三省的骑士，也只有北疆的炉冬黑卫会将其作为坐骑。
“终于到了。”肉体与魔力的双重透支，李察终于再难维持理智，昏倒在地。
阿忒莉斯也崩解成一团蓝火，消散空中。
梦魇兽甩动粗大蹄足，“唏律律”的向冯斯特冲来。
完全不需要那勒斯出面，正如冯斯特碾压李察一行人般，梦魇兽将冯斯特轻松碾压在蹄足下。
眼中喷射的恶魔之火将冯斯特的灵魂炙烤，牙齿撕扯他半个胸膛，让他无法动用任何逃跑手段。
强大的五环血族面对传奇骑士的坐骑，毫无反抗之力。
冯斯特不知来者是谁，挣扎哀嚎道：
“我是希瓦亚家的血裔，瑟拉密会成员，帝国贵族学院高级讲师……”
“比身份么？有趣。”那勒斯没兴趣和这些小鱼小虾闹腾。
他只是靠近囚禁众人的鲜血囚笼，囚笼就轰然破碎。
掂起李察的后衣领，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其余人僵在原地，都缩头缩脑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尼德压着嗓音，紧张兮兮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的骑士是北疆的炉冬黑卫吧，那支和皇家禁卫比肩的骑士团。”
海尔文缩成一团，这次是真怕了：“李察……被他抓走……”
“提李察跟提鸡仔一样，像友军。”德拉贡还是平躺在地，两眼望天。
“老祖母……”莉莉奴知晓根源，没多担心，小步跑到老祖母身边，两只手堵在伤口，试图操纵血液为她止血。
“孩子，不用尝试了。”老祖母卸下一身枷锁，苍老的灵魂再难凝聚，缓慢溃散。
“特兰德，来，你过来。”
“老祖母。”特兰德和村民们跪倒在她身边。
老祖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抚摸特兰德的脑袋：
“我走后，改信月神可好？”
“……”
“我走后，融入帝国可好？”
“……”
“还是不愿意么？特兰德，是我的错，让你又受了一次委屈。”
“……”
没有人回答老祖母的恳求，他们用沉默表达了抗拒。
“委屈你们了，委屈你们了。”老祖母眼神暗淡，记忆又回到千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自己第一次生育，满心欢喜的乞求众神垂怜。
谁知道千年后，会落到如此地步。
“特兰德，你还觉得是帝国的错吗？”
“……”
仍是沉默的抗拒。
老祖母长长叹息，无力躺在湿润泥土中，感觉这千年岁月最后竟全是无奈。
死亡已经在温柔靠近了。
“特兰德，为何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呢……”
她紧紧抱着这个最固执的孩子，千百般思绪混沌糅杂，却无言以对。
最终一切都化作团团柳絮，随风飘远了。
不远处，几位气象大法师姗姗来迟，他们察觉到血祭仪式的气息，锁定作为罪魁祸首的特兰德。
站长满脸嫌恶，像是处理一团烂肉，随意作出判决：
“那边的银月卫队，给你们加个增益，起来干活。”
“整个村子都已腐化，即刻展开清理。”
“一个不留。”
……
皇帝的出游没有持续太久就散会。
娜娜莉亚没有返程首都，而是乘坐马车来到宁古山脉的边缘，静静等待。
“夫人，人带到了。”
那勒斯把李察丢进宽阔的马车，守在一旁。
娜娜莉亚赤足轻轻踩在李察脸颊，让他强制苏醒。
李察捂着脑袋缓缓睁眼，抬头看向侧卧软塌的娜娜莉亚，终于大石落地，脑袋压在软塌，迷迷糊糊道：
“嗨，坏女人，不得不说，你今天可真顺眼，我都有点动心了。”
娜娜莉亚不满意李察的态度，捏住他的耳朵强行提起脑袋，逼迫他盯着自己。
“疼疼疼！”李察挣脱开她，自顾自的坐上不大不小的软塌，实在是太疲惫，只想赶紧睡会儿。
娜娜莉亚更不满意了，高高举起手掌，又要打李察。
李察想了想，没有躲闪，低着头，随她了。
娜娜莉亚手掌落下，却也没打在李察的脑袋，而是轻轻落下，掐住他的脸，玩弄嘲讽道：
“前几日不是挺能折腾，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怎么还用我来救？”
见李察不还嘴，她反而感到不快，又补充一句：
“肺雾。”
“夫人，那个血族如何处理，是希瓦亚家的旁系。”那勒斯问道。
娜娜莉亚把选择权交给李察，慵懒道：“庶民，你说。”
李察试探的问道：“如果做掉他，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毕竟是选帝侯的血脉。”
“杀了。”娜娜莉亚向外命令道。
李察有点懵：“欸，我刚就问问。”
娜娜莉亚拍在他脑袋，后拿起一把柳叶柄短刀割破指尖，深红的血液滴在那勒斯抽出的钢刀，燃起喧嚣邪火。
“伪装成邪神信徒即可。”
“风絮村哪来那么强的邪神信徒，会被怀疑的……”
“我就是。”
“啊？”
马车外的那勒斯已经脱下重甲，换了披挂。
戴上暗金色骷髅面具，气质摇身一变阴沉邪祟，回身向风絮村。
“别吧……”
李察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一趟春游，强度未免太高了些。
好不容易拉扯在特兰德和冯坦之间，最后还是直面了构装傀儡和冯斯特，打满全场。
想尽办法向坏女人求援，结果她两唇一碰，竟当着自己的面说她是邪神信徒？
选帝侯级别的人物说自己信邪神，这实在过于惊悚。
李察摆烂似的捂住耳朵，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不听不听，哪来那么多邪神信徒，不听不听，你别想灭口我。”
“啧，就这点胆量。”娜娜莉亚十分享受他的崩溃，愉快道，“以北疆安家的权势，杀一个希瓦亚家旁系，不需要那么多小手段，唬你的。”
李察渐渐习惯他的反复，拿起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嘟囔道：“你这性格真恶劣。”
娜娜莉亚拽拽他长发，冷声道：“嗯，还敢反抗？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李察顿住，酝酿一会儿后，不情不愿的小声道：“谢谢。”
“不够，不够。”
李察不得不站在她面前，然后用力压下腰，大声道：
“伟大的，高贵的，完美的，娜娜莉亚大人，感谢您的拯救，我真的太感激您了！我永远敬爱您！”
但娜娜莉亚却又立刻摆出一副厌弃姿态，挥挥手：“太吵了，闭嘴。”
“事情已办完。”那勒斯重新回到马车旁，把一颗菱形水晶递入马车，正要重新穿戴重甲，“那精灵偷偷给的。”
“老祖母怎么样了！”李察脑袋急切探出马车，才隐约看到那勒斯统领重甲下的内衬，就被狠狠按回车厢内。
“死了。”那勒斯压着怒火简短回应。
“死了？还是死了啊。”李察躺回软塌，像是被抽了魂提不起力。
奇迹没有发生，苍老的灵魂无法被拯救。
从此风絮村将如古老魔法帝国一般完全消亡在无人可知的历史遗迹中。
马蹄声由远及近，梦魇兽不情愿的驮着五个小家伙，摇头晃脑鼻孔喷着火焰走来。
娜娜莉亚踢着他的小腿，催促道：“下去。”
“哦，那我走了。”李察跳下马车，看向莉莉奴小羊他们，一个人也没少，真好。
李察关切道：“莉莉奴，风絮村现在怎么样了？”
“后面来的法师让我们先走，他们会善后。”莉莉奴情绪稍显低落，“老祖母死了。”
没能最后见老祖母一面，李察感到可惜：
“嗯，我知道，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寿命到头，也算是寿终正寝。”
至于特兰德和村民们，那不是自己能过问的了。
“尼德少爷，要回首都吗？”远处，德文牵着马车遥遥喊道。
大家最后回望宁古山脉，没再讲什么话，慢步离开。
“庶民。”马车内传来娜娜莉亚的声音。
她伸出一只胳膊到窗外，拇指弹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拿去玩。”
李察双手捧住，竟然是那枚珍贵的菱形水晶。
正要说些什么，娜娜莉亚的马车就已经远去了。
“果然……果然是傲娇吧？”